第一卷
第一部
白马
1 特别的孩子
1902年10月,印度普纳的琐罗亚斯德教火庙中,当地两个伊朗尼家庭正在举办婚礼。新郎杰罕吉尔·霍姆斯吉·伊朗尼,32岁,高大英俊。他的新娘是普纳公认最漂亮的年轻女子之一,名叫朵拉特·索拉伯·伊朗尼,年仅19岁。 婚礼采用伊朗古老的婚俗礼仪。新娘按仪式沐浴后,换上新薄袍,穿纱丽、戴黄金婚饰。新郎和新娘都穿白衣,颈戴花环。人们在火庙大厅济济一堂,七位长髯老者手持点燃的蜡烛而入。他们环绕新娘,问她是否出于自愿嫁给这名男子。此问反复三遍,若答复次次肯定,长者们就高声允准,并高举蜡烛,祝贺新人的结合。 杰罕吉尔和朵拉特注定成为一个极特殊孩子的父母,不过先于这个孩子出生的是另外两个孩子。1903年11月14日,一个女孩在普纳的大卫·赛荪医院出生,取名珀茹嘉。后来,当这个家庭与阿瓦塔美赫巴巴建立联系时,她被重新取名为馥芮妮,以纪念巴巴的一个年少夭折的妹妹。 迎娶朵拉特之前,杰罕吉尔是印度公务员,一名护林员,先是被派驻萨塔拉,接着派驻马哈巴里什沃,两地都距普纳不远。后升职为一名区域森林官,再后升至首席森林官之位——这是一个高级别、待遇优厚的职位,几乎总是由英国人担任。 珀茹嘉出生后,杰罕吉尔调任印度西北辛德省的苏库尔,在那里,1905年6月,朵拉特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是个男婴。杰罕吉尔喜得贵子,他们给孩子起名克萨普。九个月过后,朵拉特再度怀孕。 1907年1月7日星期五的清晨,苏库尔略带寒意。在市郊的一座官邸,朵拉特躺在舒适的床上。她将睡在身边的丈夫唤醒,让他坐家里的马车去接助产士。杰罕吉尔去接人,但等不得他回来,婴儿就出生了,又是个女婴——取名美婼。 {注:美婼在学校证书上的出生日期是1907年1月4日;护照上的是1月1日;墓碑上是1月7日。} 后来,美婼打趣说:“我这辈子做事情很慢。只有一次很急,我出生的时候,不等助产士来接生,我就出来了!” 苏库尔所在的印度河流域(现今巴基斯坦境内),被视为文明的发源地;在此,美婼出生于英属印度的一个中上阶层的伊朗尼家庭,她注定成为神人的至爱。 {注:阿瓦塔本人那时已上学,就读于千里之外普纳的兵站英语学校。“真神奇,我出生时巴巴13岁,”美婼表示,“他是在1913年被巴巴简亲吻后成道的。”} 那时,琐罗亚斯德教社区(帕西人比伊朗尼更盛行)的一个习俗,父母要为家庭的每个新生儿做占星术。不过据美婼讲:“我的父母不太守旧,在我出生的时候没为我占星,也没为我姐姐(或哥哥)做,他们不大看重这个。” 美婼的姐姐珀茹嘉三岁,哥哥克萨普一岁半,两个孩子都喜欢有个可爱的小妹妹。朵拉特告诉美婼,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喜欢拽妈妈的耳朵;喜欢吮吸拇指,直到长到两岁。美婼身体一直健康,无论是童年还是后来,没做过扁桃体摘除术。 {注:巴巴也未摘除扁桃体。} 美婼出生11个月后,克萨普染病夭折,葬于苏库尔。独子的逝去,令朵拉特和杰罕吉尔不胜伤痛。 苏库尔之意是糖,可能缘于本地区特有的多岩白沙土壤。炎热、干燥、沙漠气候,从不下雨;树木稀少,也没有花园。 美婼的家,建于一座平坦宽阔的山丘之上,一条宽敞的道路蜿蜒而上,附近有一个小峡谷,散落着几株高大的树木和花丛。峡谷绿意生凉,美婼和姐姐常到那里玩耍。 “我从小就喜欢树木、植物和花园。”美婼回忆,“我经常独自去峡谷里游玩。到那里必须先下山。那是个可爱的地方,离家有点远。”杰罕吉尔在一棵树上,为孩子们搭了个秋千。 城里的许多住宅,都独门独户,彼此分散,总的来说是个干净宜人之地。他们住政府官邸,那时这意味着一大片地产。(后院有个网球场,但从来没用过。)作为政府雇员,杰罕吉尔享受免费住宅。他们的房子里有花边帷幔装饰,摆着精致的维多利亚式家具,还有成群的仆人,全部由政府提供。一位名叫卡西姆的20岁穆斯林管家,教孩子们学一点乌尔都语,还有一位基督徒厨师,果阿人。两名穿制服的印度士兵警惕地坐在前门廊上,随时听候主人的召唤;朵拉特吩咐他们不要进内宅私院,或在附近闲逛。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印度几乎没有汽车,但有地位的家庭,家家都有自己的马和马车。美婼家有一辆红色四轮维多利亚马车,由一匹灰白色的大马拉牵。晚间,他们常乘马车外出,或由一名仆人带孩子们去散步。 有时,晚间出去走动时,他们会遇到随保姆出门的别家的孩子。一个和美婼同龄的女孩,会跟她聊天,女孩来自一个富裕的信德家庭;她们边走边谈,一旁是婴儿车,车里是女孩的弟弟或妹妹。 有一天,女孩生病了。当晚她的父母打电话给朵拉特和杰罕吉尔,请求把美婼送到他们家,因为他们的女儿要见美婼。 “她想见美婼,”母亲说,“想让美婼陪她。” 美婼来到他们家,站在朋友的床边,拉着她的手。在陌生环境感觉害羞的美婼,和朋友说着话。女孩开心起来,身体很快康复。 美婼三岁时,六岁的姐姐珀茹嘉,被送到普纳接受教育。1910年6月13日,珀茹嘉入学“耶稣与玛丽修女学校”,和姨妈柯西德·鲁斯特姆·伊朗尼一起生活。美婼随父母一直住苏库尔,除了珀茹嘉放假回家,美婼是家中唯一的孩子。 {注:珀茹嘉的古吉拉特语已学到三级,但现在要进中等英语学校,所有科目都用英语教授。美婼幼年也可能随父母去普纳看望过祖父母几次。} 许多欧洲人——政府官员和部队军官——驻扎苏库尔,他们的生活是战前英国统治时期,英国老爷太太典型的生活方式。他们有专属的欧洲俱乐部,内设一个大型室内溜冰场;每天晚上,俱乐部成员在闪闪发亮的木地板上溜旱冰时,都有一支乐队伴奏。美婼常去那里,着迷地看男子和女子彼此牵着手,一圈又一圈地溜冰。 杰罕吉尔喜欢晚间外出——比如去看电影,或去健身房,在那里男子打网球和羽毛球,女子打牌和闲谈。他常带妻子去苏库尔俱乐部吃晚餐、打牌,有时一个人去。 杰罕吉尔总是身着时髦的英式服装,与西方人打成一片。他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因为喜欢娱乐,欧洲人常到他家宴饮。 朵拉特英语说得不好,但她能理解,必要的话,能讲几句不甚流畅的英语。 {注:她和杰罕吉尔在家,彼此之间和孩子们之间,说古吉拉特语。}有时,当杰罕吉尔在家中款待西方人时,朵拉特会穿一件优雅的纱丽,但只在极少的情况下。而且,她对食物也不挑剔。 “我母亲的处事方式非常单纯,”美婼说,“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和可爱的表情。我和她的关系比和父亲更亲密。我姐姐和父亲更亲,父亲也爱她更深,虽然他也爱我。” “美婼更依恋母亲,”珀茹嘉证实,“我更依恋父亲。” 然而从父亲那里,美婼继承了对鲜衣美食的品味,尽管她胃口不大。“从一开始,我就喜欢吃好吃的食物,穿好看的衣服。” 杰罕吉尔身高六英尺三英寸,皮肤呈小麦色,肩膀宽阔、体格强健、肌肉发达,喜欢运动。“我父亲从不驼背,总是站得笔直。”美婼回忆道,“他那么高,进门都得低头闪避一下。我母亲和我一样,个子小。我们的外貌和性格都相像。” {注:美婼身高五英尺三英寸,她母亲也是。} 杰罕吉尔喜欢音乐,美婼记得有一次,在她四岁左右,她坐在地毯上玩玩具——表面有图案的积木和衣饰可爱的洋娃娃——她的父亲在学弹西塔琴。 一个印度教老师(ustad)每周两次上门教杰罕吉尔。老师是个容易上当的伙计,而杰罕吉尔天性活泼、爱开玩笑,有时会捉弄他。有天晚上,大家都坐在外面门廊上,杰罕吉尔溜了出去,爬上屋顶,将一个大南瓜掷在老师身边。南瓜炸裂,老师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还有一次,老师来吃晚饭,款待煮西梅当甜点。侍者用托盘端上西梅,盛在每人的盘中,又在上面浇一点奶油;但没给老师盛。 侍者解释说:“先生,为您准备了特别的西梅。”老师高兴得脸上放光。一盘特制西梅端来放在面前,老师动用勺子来切,西梅却在他的盘子里打转。好不容易切好,放一块进嘴——杰罕吉尔放声大笑。 “特制西梅”是一块块的梨子果皂,切成了西梅的模样。幸好老师有风度,嬉笑而过。 杰罕吉尔还把留声机唱片带回家。在那个年代,顾客可以从商店挑一些唱片带回家听,选择喜欢的留下。美婼记得父亲坐在地毯上,唱片在面前摊开,他一张一张听,挑选最喜欢的。和美赫巴巴一样,他最爱听的也是卡瓦里(灵性奉爱歌曲),但他还喜欢听孟买古吉拉特剧场的诙谐曲目,有时甚至是粗俗小调。他给女孩们买了几张有趣的儿童唱片。 杰罕吉尔甚至制作了一个带有插槽的唱片箱来存放他的收藏,中间设有放留声机的地方。带家人外出巡视管辖的领地时,他就带上这个箱子。在烈日下工作一整天后,晚上他喜欢听音乐放松。 美婼三岁时,那年夏天,她和家人去了奎达,西北约250英里远的一个城市。那里闷热难耐,不过没待多久。他们在布鲁斯路的L·穆里克照相馆拍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全家像,另一张是美婼和珀茹嘉单独拍的。 几年后,全家去拉合尔度假。美婼享受这次旅行。这是座令人愉快的城市,美婼仍记得(主大道上)购物市场两边货品琳琅满目的店铺,以及那里许多的欧洲人。 杰罕吉尔还喜欢去苏库尔地区有趣的地方远足。城外五英里,有个怡人的公园,人们在高大的棕榈树荫下悠闲漫步。棕榈酒——一种从棕榈树取汁微发酵的酒——在那里有售。杰罕吉尔常带家人,坐他们的维多利亚马车,来这里参加棕榈酒会。“我父亲喜欢这些事情,”美婼说,“喝棕榈酒,吃美食,唱歌,他喜欢给别人带来欢乐。” 每当有客人(如杰罕吉尔的兄弟和家人,或其他亲朋密友)来苏库尔小住,杰罕吉尔必带他们去萨德贝拉岛观光游览。萨德贝拉岛位于印度河中央,是印度最狭长的一个岛屿,小岛风景如画,孔雀和野生猴类栖居,猴子在高大的树木间摆荡。该岛属野生动物保护区,建有印度教圣人师利·萨德贝拉的一座寺庙和修道院。 大家乘坐他们的私人马车来到河边,租渡船过河。“作为孩子,我们特别兴奋激动,”美婼回忆道,“所有人都上船,被渡到岛上。我们随身带着野餐篮子。” 在香火缭绕、气氛虔诚的寺庙里,游客必须脱掉鞋子,才能踏上里面的装饰地毯。在中央房间,有台阶通向河水。墙上挂着两排圣人和至师的画像。一行人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慢慢观览这些画像。 美婼记得杰罕吉尔给向导钱来喂鱼:“银光闪闪的大鱼几乎跳上台阶觅食,有两条鱼有着金色的鼻环——煞是好看。” 吃完午饭,一行人坐船返回。如此出游,无人不爱,杰罕吉尔尤其喜欢。 美婼从内心感到,他父亲与美赫巴巴莫名地有某种联系。“这就是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带人去萨德贝拉,”她说,“他天生就有这种(灵性)倾向。他非常自豪,把所有客人都带去那里,并(在另一次出游中)带他们看了穆罕默德的头发。” 穆罕默德之发存于苏库尔的一座清真寺,杰罕吉尔安排前去参观。这座清真寺(即沃·穆巴拉克·夏圣陵)不大,保存完好,坐落于城里一个安静区域,靠近罗哈瑞火车站。在存放头发的专用房间,有一张铺着闪亮丝绸的长沙发椅。由于穆罕默德对具象肖像的严格反对,墙上只挂着卡拉姆(《可兰经》对句书法)相框。 一行人步入寺内,杰罕吉尔对牧师说他们想看穆罕默德大人的头发。牧师们很高兴有其他信仰的人来拜先知之发,口里喃喃祈祷起来。其中一人拿来香,另一人取来饰有褶边、带长柄的华丽绸扇。 客人们站立一边,大牧师走到一个敦厚木板制成的密封橱柜前,毕恭毕敬地捧出一个大盒子。另一位牧师不断扇动扇子,以防落尘。大牧师诵了一段祷文,将盒子放在长沙发椅上。他打开盒子,所有人都盯住瞧,却见里面还是一只盒子。牧师一边继续唱诵,一边将这只盒子取出,打开,结果又取出一只盒子。然后又是一个盒子,盒子套盒子。最后是一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缕乌黑的头发。牧师向所有人展示过后,又放回盒里,参观者不可触摸。杰罕吉尔后来解释说,使用多层盒子的目的,是为了保持一定凉爽度,在苏库尔炎热干燥的气候下,有利于头发的保存。 “好笑的是,”美婼评论道,“我儿时去看穆罕默德的头发,却不知有一天我会为阿瓦塔梳发。” 对这段经历记忆深刻的美婼,满怀敬爱收集和保存巴巴的头发,后来将巴巴的头发给巴巴爱者时,她总是指示他们也要好好珍惜。
杰罕吉尔调离苏库尔,赴另一地区上任;带领全家人穿越森林,经数天时间,到任新岗。曾在马戏团骑过一次大象的美婼,这次有机会骑乘另一种怪兽。 穿行森林的交通工具是骆驼,这个地区多为沙地,不能用马。政府提供了十五到二十头骆驼,匹配同等数目的大胡子信德人来照管。驮着家具、炊具、帐篷和日用品的驼队,每天先行几个小时,在他们到达前将帐篷搭好。(此外,地形需要时,有几人骑马沿途护卫。) 出发当天,杰罕吉尔身穿卡其布制服、马裤,脚蹬马靴。整个队伍,包括小美婼,都戴着太阳帽(一种软木帽)。两只供家庭使用的骆驼,停在房前。为美婼的母亲准备了一头安静、温顺的母驼;父亲的则是一头巨兽,灰白色,饲养精当,强壮彪悍。两个信德人在两侧约制,令它跪下。 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骆驼的嘴巴、牙齿和舌头显得巨大无比。它发出的声音是那么响!美婼回忆说:“我从它身边退开,呆呆站着,想不到要骑坐的也是这种动物。” 杰罕吉尔叫过美婼,把她抱到这种神气十足的动物背上,说:“不要害怕,抓紧,别摔下来。” 不过美婼说:“我吓坏了,紧紧抓着父亲座位的最前端。反正父亲完全相信我掉不下去。” 杰罕吉尔对手下下达最后几个指示时,美婼独自高坐在骆驼上。然后他跳上去,握住缰绳,下令全体出发。一直跪着的骆驼,在两个信德人松手后,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我像猴子一样缠住父亲的腰。我抓牢坐稳,不让自己掉下去。” 他们在苏库尔的住宅坐落于宽而平的山丘上,一路小跑下山不可行,故杰罕吉尔牵制骆驼慢行。但慢行更糟糕。骆驼前后摇晃得很厉害。到了沙地,杰罕吉尔放开缰绳,任骆驼轻快小跑而行。 朵拉特不怕骑骆驼。上面安置有一把舒适的木框皮椅(皮椅上有靠垫),她靠坐在上面。驼队行进时,她编织和读书,物品放在身边的麻袋里。 中午气温变热的时候,一行人停在小树林的树荫下吃午餐,而载重的驼队,由信德训驼人带领,先行一步,预备扎营过夜。歇息一会儿,继续乘骆驼前行至夜晚,到达宿营地时,一切已准备就绪。 帐篷已搭好,晚饭准备妥当。一座帐篷用做餐厅,另一个用做厨房。有他们的基督徒厨师和穆斯林管家卡西姆随行,朵拉特不用进厨房。他们还有一个漂亮的大帐篷,上面装饰着扇贝和流苏,包含一个客厅,几间卧室,后面甚至还有一间小浴室。棉线地毯铺在地上。 到任新位的杰罕吉尔,在管辖区内巡视时,仍经常带上家人。朵拉特和美婼留在营地,杰罕吉尔常整天骑马外出,到偏远的村庄联系当事人。美婼记得父亲晚上回来时,已经精疲力尽。由于不允许仆人进家里的私人区,美婼喜欢为父亲解开护膝和马裤,脱掉靴子。因为杰罕吉尔在户外工作,常年暴露在阳光下,所以总是戴着太阳帽,据美婼讲,结果他过早地谢顶了。 “我父亲是那么强壮和快乐,”美婼说,“他很辛苦,总是顶着炎炎烈日骑马骑骆驼奔波。他在北方当森林官时,多年过着这种艰苦的生活。英国人让印度人到西方人不愿去的这些酷热边区任职,但这种工作有着优厚的薪水。” 有时,珀茹嘉在学校放假时过来,杰罕吉尔会在两棵树之间,为女孩们搭个吊床,给她们甘蔗嚼吃。“父亲特别慈爱。他高大勇敢,但也很温柔。他爱他的孩子们。” 一天晚上,送餐人的妻子把晚餐送到他们的帐篷时,被蛇咬了。杰罕吉尔拿着急救木箱冲了出去,美婼看着他把伤口的毒排出,并在上面撒了高锰酸钾。 “他毫不犹豫地将伤口切开,”美婼说,“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坚强果敢的人,从不知恐惧为何物。” 他不仅和两个助手追捕并绑住过一个臭名昭著的小偷,而且对野生动物也毫不畏惧。晚间,当老虎在帐篷周围徘徊之时,他们的宠狗长耳猎犬会吠叫不止,老虎也应声吼叫连连。 “你知道听到老虎咆哮,我们有多害怕吗?”美婼问。 而杰罕吉尔并不惧怕。他喝完平时习惯喝的一壶牛奶,上床睡觉。 一天夜里,他们都已入睡,一只大野猫嗅到杰罕吉尔床边的牛奶味,在他们的帐篷上抓破一个洞。猫悄悄爬进来,把头伸进罐里舔食剩奶,结果头却卡住出不来了。猫吓坏了,开始乱蹦乱跳,弄出可怕的骚乱。朵拉特惊醒尖叫。帐篷里的煤油灯碰倒熄灭,帐篷里一片黑暗。美婼紧紧抱住母亲。 杰罕吉尔迅速重新点亮油灯。他逮不住那只大猫,于是卷起帐帘,让头顶着水壶的猫跑出去。次日一早,杰罕吉尔派几个仆人去查看猫的情况。他们发现这只猫设法用头撞击石头,打碎罐子,得以自由。 还有一次,杰罕吉尔和家人晚饭前去丛林散步,这是他出巡期间乐做之事,遇到另一种动物。朵拉特总是不愿冒险去丛林进行这种晚间散步,太阳就要落山,丛林已经暗下来,但她还是会去,美婼也去,还有珀茹嘉,要是她也在的话。 一天傍晚,在他们回营地的路上,杰罕吉尔听到树叶沙沙作响,是一条大蛇。他让朵拉特把孩子们带回营地,把狗解开。 朵拉特害怕,对杰罕吉尔说:“让蛇去吧!跟我们一起回去。天黑了,你连根棍子都没有,怎么杀它?” 杰罕吉尔没被难住。他蹑踪循迹追过一片矮树丛,用一块大石砸击,将蛇杀死。然后把死蛇缠在一个枯树枝上,带回了营地。 那时天已全黑。帐篷四周支着的玻璃灯已经点亮,灯罩又大又明亮,大家都坐在帐篷里。见到蛇,朵拉特觉得很恐怖。 杰罕吉尔说:“过来看看,你们一定要看看它的毒囊。” “我不想看。”朵拉特说。 “你们需要了解了解这类事情。” “蛇的事我还是少知为妙。” 杰罕吉尔从急救箱里取出一把剃刀,将蛇嘴割开。他让女孩们看毒牙后的毒囊,边展示边作解释。 看完后,朵拉特恳求道:“以后请别再带蛇回来了。” 杰罕吉尔确实把他射杀的一条巨蜥带回过家,想给她们看。朵拉特仍没兴致,求他赶快处理掉,最先看到这只巨蜥的厨师说:“不要扔掉,老爷。我可以做一道营养滋补的咖喱菜。”他做成了。 他们沿途遇到的部落居民也让杰罕吉尔着迷。他有一部相机,经常下马给戴珠宝、穿裤装的部落妇女拍照。美婼和母亲离家加入美赫巴巴后,这些照片和其他照片(比如美婼和姐姐骑马驹,以及母亲荡秋千的照片)相继遗失。 视察期间,杰罕吉尔偶尔会射杀一只鹿来吃,因为穿越森林带不了太多的肉。他从不以猎杀为消遣,但他确实捕杀过老虎,这些猛兽骚扰当地民众,将他们的羊拖走,村民财产损失惨重。多年来,他为此杀死了14头老虎。虎皮会送到剥皮师处,但他们从不吃虎肉。 一种常用的捕虎之法,是把一只小山羊拴在树下做诱饵。尽管在烈日下工作了一整日可能会很累,杰罕吉尔还是会爬上树,耐心等待猛虎小心翼翼潜近。他扣动扳机,一枪命中。“他是一个神枪手。”美婼说。 “老虎如果不死,只是受伤的话,会变成食人虎。”杰罕吉尔对女儿们解释说。 这种事就发生过一次,杰罕吉尔冒着生命危险将受伤的老虎击毙。他和两名印度士兵,打着手电筒,连夜在丛林中追踪老虎的血迹。最后在虎穴中找到它,杰罕吉尔举枪将正舔伤口的老虎射杀。 有一次还杀过一只怀孕的母虎,在其身体里发现两只幼崽。杰罕吉尔把它们保存在一个大甲醛罐里,放在客厅的壁炉架上。 “我被迷住了,”美婼说,“这些幼崽已发育完全,八天左右就会出生。我们客厅的地板上还有一两张虎皮。父亲还把虎皮送给他的欧洲朋友们。” 杰罕吉尔功勋卓著,朵拉特却深感不安。她对他的捕猎活动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后来会这样谈起自己的丈夫:“他杀了那么多头老虎,所以年纪轻轻就死了。”尽管美婼从不相信。 {注:杰罕吉尔去世后,朵拉特把虎皮都送了人。她保留了一罐虎油,是制皮师连同虎皮一起送来的,用做风湿按摩很好。她还送了一罐虎油给在普纳的母亲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