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人:毫末儿,于2019.10.15
一、 响铃
我1976年1月出生在内蒙古,母亲受姥姥家影响信爱观音菩萨,她初一、十五烧香,除夕吃素。菩萨和保家仙是家庭成员的一部分,仔细看的话,家里随时可数见六七个香炉,可能是一个茶杯,也可能是一个小罐子,里面装着小米,旁边洒落着香灰。
母亲性格温和,常切完一块西瓜或洗完几粒葡萄给观音菩萨送去一小碟,换上一杯清水,感觉她旁边常年自在地坐着位长者,伺候着吃喝。母亲住的屋子很祥和温暖,也无迷信气息。我自幼对亲情和生活感到满足,不确定神灵是否存在,但这些味道和气氛让我心安,母亲常在香火比较好的时候说:看,老佛爷又显灵了。
父亲因母亲信奉,在我小时给她带回一个精致的观音瓷像,但打开包装时拿着杨柳枝那只手的无名指断了,母亲用面团细细地捏了一个补上,供奉至今。
母亲告诉我,父亲去世几年后的一个下午,她眼前清晰出现观音菩萨头像,闪着光,并喊奶奶快看。她和我聊起时,我怀疑她是出现了幻觉。
现在,我能够理解和清晰串起,在这条路上,神给的那些“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点滴。
父亲早逝和外公患病造成了巨大冲击,让我面对亲人死亡。
1994年5月20日,父亲42岁那年,晚间骑自行车经过一座桥时,被一辆卡车撞倒,伤了头部,过路人送他进医院,辗转通知到我们时已深度昏迷了,七天后离世。我们亲历了转院、等他醒来和脉搏渐渐消失的整个过程。
父亲出事当天,很多家人被安置在一个舅舅家里。姥姥家族人比较多,按传统每家都尽量腾出稍宽敞或者独立的地方供奉观音及相应方位的诸神仙。这位舅妈(她是灵媒)安静地坐在那里,二姥姥拿出一小捆散开的香点燃,口中念念有词放进柜子上一个空瓷茶杯中,几秒后,燃着的香瞬间呈伞状根根立在了杯子里,我很惊奇。这时,舅妈开口用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声调和见识说话。当时屋里人很多,问父亲还能不能醒过来,她说父亲今生寿尽。我还问了她几个生死和类似神灵如何分片管理凡间的问题。至此,才知此劫难是有预兆的,父亲已经有过两年在这个时候摔伤头部了。
父亲安葬的前一刻,我读完悼词,想让他安心上路——当时确难安心,祖母古稀,弟妹年幼,母亲才41岁。那时已是五月下旬,突然头顶笼罩来了一片黑云,狂风大起,下起了冰雹和雨雪。因为要净面,那刻我正在帆布搭的棚下摸到父亲的脸,整个天都暗了。几分钟后,太阳就出来了,天空明亮和蓝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悲哭送行的场面在天底下显得恍然而无足轻重。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经历失亲之痛和思考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力量在主宰。
父亲去世的事实瞒了祖母多年,说在远处治疗,直到她不再问。她一生大苦,年幼丧母。29岁时祖父突然生病去世,曾祖带着她和父亲姐弟妹三人度日。父亲很魁伟,脸庞宁静俊朗,在亲朋中人品好,他18岁时跟着当地知青在试验田里学习技术,被选为技术员,后去了公社成为较早的一批成员,逐渐改善了家境。
祖母和外公姐弟俩幼时分别从两个太姥爷家过继给东院另一位孤寡太姥姥,后来他们的儿女结亲,就是我父亲母亲。
母亲后来记起,多年前一个行走乡间的盲人算卦先生来家里借宿,他说父亲只能活到43岁,还说祖母能活到92岁。的确,奶奶2016年92岁去世,我们都很爱她。她走后脸上的忧愁消失,看着年轻了几十岁,面部白皙手脚柔软。
何以这些苦难和变故?以及这些人的今生之缘,是注定的还是偶然?
二 、身边的信神者
父亲去世后,外公再次接管了我们一家,和他们一起生活。他说,解释不了的就是今生的命运。要尽人事,听天命。
外公是家族的第七代中医传人,生性慈悲智慧。我是这辈人中的第一个孩子,得到他非同寻常的疼爱。
每年除夕,都要请逝去的先人回“家堂”过年;年夜12点钟放鞭炮时点燃一盆木头火,在各神位前叩拜烧香以安神,据说这时“百神下界”,要红红火火。初一清晨敲锣打鼓去迎喜神,蒸仓龙、撒神灯。在新年的气息和火光里,感觉神灵离得很近。
外公一生阅读量并不大,常讲一些阴阳五行和传统故事,查万年历看婚丧嫁娶,还用铜钱给大家卜卦。那种“马前课”我觉得好玩,每次要问的事情都似乎很准。外公有很多相关的趣事,他说小的时候去姥姥家一个人走夜路,狼在裤脚边跑过;他13岁时就嚷嚷要去山里修仙,但因被狗咬,养伤期间就跟着太姥爷学医了;晚年他回老家把老屋前的榆树封为神树,所选神龛对联的横批是:高阁凌云——有种古老和神秘感。对于日常发生的很多不好解释的事或者巧合,外公会说:这里面真是有点事儿啊。
外公2006年73岁因患食道癌去世,不到我期待的80岁。
2005年年初得知外公不适,我当时已漂在北京,他5月来北京确诊,之后经历手术回家调养。
那段时间,感觉无力分担外公身心之苦,无法停掉走近的分离。有一天,在出地铁站的路边地摊上,看到一本旧书: 《西藏生死书》。我是在傅彪患癌去世后他妻子写的书里知道这本书的,那时很想读,可那时如果想买到这本书还不怎么方便。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读佛教的书,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去了解死亡和灵魂。
看完那本书后,我请假回家和家人一起在外公最后的日子陪伴他,偶尔给他读读 《道德经》里面的句子,握着他的手让他心安,希望能减轻他的疼痛。有一天他的意识有些不清,我用一把小梳子梳理了一会儿他的头发,躺在他身边,随便翻开《道德经》的册子,正好是十六章:“致虚极,守静笃……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当我读到注释:万物都要回到它最原始的状态,知道这一点,则终身没有危险。他突然转过身来,用力地在这一页敲击了两下。
有一个舅舅那时已经信爱基督,回来时带了一本简装《圣经》放在外公的床头,并在墙壁上贴了一幅耶稣的画,这位舅舅是外公的双胞胎弟弟五姥爷的儿子,有意思的是,姥爷亲兄弟五人中,有两对双胞胎。舅舅回到家经常和家人谈起神,特别是他开始信主的时候,想让大家也尽早知道主。很多家人只是听听,甚至感觉这是不是有些偏离。毕竟,主离我们很远,如果上帝存在,似乎也是一个外国人吧。
在北京期间,舅舅带着外公去王府井的教堂看看,进去后,旁边祈祷的一位老太太不知情下给了外公几粒草珊瑚含片,说,你把它含上,嗓子就好了。外公觉得很奇妙,回去后念念不忘,把这个视作神赐的药片和信息。
外公去世时,我没能在身边,所以就没能按原计划照《西藏生死书》里面领会到的基本颇瓦法:在临终最后一刻提醒他发愿,想着佛或念着佛菩萨的名号,向着光亮的地方去。
清明节的清晨,我在异常平静中醒来,甚至感到有些未曾有的轻松。我知道,外公走了。外公在清明节来临后的凌晨两点十五分去世。
我后来看了妹妹在那天的陪护日记,在最后的日子,五姥爷坐在姥爷的身边,拉着姥爷的手对他说:相信神,神会把你接走。他把一个小十字架给外公放在枕边。
五姥爷88岁了,依然健康活泼。他今年五月份告诉我:你姥爷走前对我说:你成了神时不要忘记我。他还告诉我,外公去世后,他把那个十字架放在他墓前的泥土里。这是他们在神前的再一次约定。那个时候,我已经找到美赫主巴巴了,祂已使我确信耶稣是神的化身,听此情境,甚感安慰。
外公去世几年后,我翻看他常用的那本做着标记的万年历,发现他还能动笔时在清明节那天画了两个红点,后面再没有字迹。这一页中间夹着一个红纸条,写着他的生辰八字,在背面他用繁体字写着:舊貌換新顏。
每年5月20日前后,我会去外公来北京看病期间在南池子住过的宾馆附近转一圈,能感觉到他在那里的气息。父亲出事故那天是5月20日。2019年5月,我陪出差来的舅舅去那再走走,发现刚好是他们当年来时的5月19日。
姥姥是在姥爷去世12年后走的,母亲没忘了跟姥姥说,观音菩萨来接你了。她和奶奶2年前去世的时间相差不到5天,巧合的是,奶奶和姥姥是同一天的阴历生日。我不迷信这些巧合,但是就是有了这些巧合。
五姥姥(信爱基督的舅舅的母亲),是在姥姥去世不久走的,母亲说,回祖坟快到家乡的地界时,上百只喜鹊和小鸟围着灵车扑飞盘旋,送了很远。五姥姥心慈手巧,年轻时绣花总爱绣喜鹊和小鸟。
至此,我的祖辈们都离开了,我还不能知道他们在哪里相聚。至少,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怀着神和亲人給予的爱。
这就是我身边一些相信神灵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