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乃是服从生命的一个主要力量。是不可避免的需要。虽然可在一定程度上调整对睡眠的需求,比如选择十一点而非十点就寝,但睡眠本身是不可替代的。而且这种调整也只能在明确限定的范围内进行。严格的睡眠需求是不可以长期干涉的。
对普通人而言,长期缺少睡眠会不可避免地导致身体紊乱、精神损伤乃至错乱。头脑失去正常警觉,而专注与解决深奥问题的能力显著下降,还进而失去应对日常生活问题的能力。
睡眠是个体存在的最重要现象之一,若要充分领悟生活目的,就必须彻底了解睡眠。
纯粹从生理学角度解释睡眠的尝试,都不全面且有误导性。很多人把睡眠视作大脑高等神经中枢疲倦的必然结果。有些人将睡眠归因于大脑中新陈代谢和其他退化产物的累积。有些人认为睡眠是特殊睡眠中枢所产生的神经冲动抑制高等大脑中枢的结果。
还有权威人士认为睡眠是大脑的自然状态,意识是通过外部刺激来激活大脑的结果。因此在他们看来,睡眠是在这些外部刺激撤退后,大脑复归自然状态。
这些生理学解释本质上都把睡眠视作物理大脑的副产品。但这是一个根本错误的结论。要公正地对待意识的真正地位,以及意识同身体和灵魂的关系,就需要更深刻的解释。
在整个进化过程中,意识在大脑中并通过大脑得以发展,通过进化中的形体媒介得以表现,然而意识本身却居住于灵魂。形体只是意识表现自身的媒介。
自古以来,单一的生命冲动(个体化灵魂)随着通过大量的形体来表现自身,而逐渐获得更多意识。因而进化的意识乃属于心,不随身体媒介的消失而消亡。
物质形体也随意识展现而进化。身体以持续和上升方式逐一出现,以通过适当进化的形体媒介来逐步发展完全意识。意识不是生理过程的偶然产物,而是一切形体的存在原因。
意识是了解睡与醒区别的标准。在醒状态,心有意识,通过身体来表现自身。在睡中,心回到灵魂的静止状态,没有外在表现。从生理学上,可把睡状态与醒状态描述为高等大脑中枢的受阻与加速。不过,更有意义的解释是将之定义为意识的淹没与出现。
为什么意识在静止的睡状态与活跃的醒状态之间摇摆,要回答这个根本问题,就必须解决意识本源问题。在一切之始开始之前,无限神圣海洋完全忘记了自己。超越超越状态之神的自忘无限海洋的这种彻底遗忘状态被打破,以便让神有意识地知道自身的充分神性。完全是为了这一目的,意识才开始进化。
意识本身乃潜在于神的超越超越状态。在这个超越超越状态,还潜在着神要获得意识的原始心血来潮(拉哈)。就是这个原始心血来潮使意识第一次显现(形式)。
意识缓慢而乏味地趋于顶点——人体,即进化过程的目标;由此个体心也逐渐地将自己同遗忘之海区别开。然而,有意识的个体还是不能领悟真我实相。相反却使人产生虚妄的有限与挫败感。
在进化过程中艰难产生并已取代彻底遗忘的全意识仍然是有限的,因为该意识充满了在寄居众多有限形体期间积累的无数已实现和未实现欲望的印象(业相)。最初是心血来潮使意识显现。日常生活中,是印象(业相)使睡状态的潜在意识显现为醒状态的活跃意识。
遗忘之海虽因意识发展而被扫向一边,但却被换成一场日益徒劳的噩梦。遗忘被记忆取代,但却是充满局限、无助和欲望的记忆。
完全却有限的人类意识努力寻求自我表现和自我满足,但就连这些努力也受制于业相强迫,阻止人重新捕捉生命的本来真理,让他越来越感到受限和无助,就像一只被自编罗网缠住的蜘蛛。
作为一种喘息手段,意识寻求深眠忘却,暂时臣服于自忘之海——神的原始超越超越状态。在酣眠中,意识暂时潜伏下来,直到未解决的业相负担使之再次显现于醒状态。
人在醒中拼命战胜无助无聊感的时候,可能试图通过刺激的淫欲或嗔怒情感来逃离自己。通过沉浸于淫欲和嗔怒,似乎有望逃避,但从中得到的满足只是暂时的;还不可避免地引发强烈的反悔或抑郁,比原来的挫败感更糟。在集体层面上,战争提供了令人兴奋的逃避途径,随后又以压倒性的负担感麻木人的精神。
造化在漫长的痛苦斗争中努力发展意识。大悲剧是意识在急需摆脱纠葛时,却反而退化到诉诸于感官麻木。这种权宜之计是灾难性的,因为涉及到对自然进化成果的有意识破坏。
人在醒时努力战胜难忍疲惫感的所有尝试,都不能为灵魂完全接受。从长远来看都不令人满意。因此他便通过暂时退入深眠遗忘,来试图休整和恢复活力。对睡眠的这种心理需求是无法避免的。正如身体需要作息交替,心也同样需要这样的时期。
睡眠是心暂时摆脱古老印象和欲望负担压力的手段。通过睡眠,心暂时恢复精神,以进而参与“获得自我意识”的游戏。自我若在醒意识期间完全觉知到真正神性,就无需退回睡眠的自我遗忘。其自发的喜悦就会是神圣清爽的永恒源泉。
当人试图通过在睡眠状态失去意识来摆脱醒状态的倦怠时,意识不会受到丝毫损坏。深眠是意识向内撤,进入暂时遗忘状态。在该状态,心完全静止;体验不到有限自我意识的无助,也意识不到无限真理之真我。有限虚妄世界与真实无限状态皆随着意识沉入遗忘之海而被遗忘。在深眠中,意识仅仅作为潜在的可能性而存在,必须被再次激活。
睡眠与意识的关系如同死亡与生命的关系。死亡不是生命的毁灭,而是转入另一种存在状态。同样,睡眠也不是意识的毁灭,而是退入一种暂停状态。无论是潜伏为无意识,还是显现为意识,意识永在。
可总结如下:
人在入睡后通常进入普通梦状态时:
(a)对身体没有意识;
(b)与肉身的联系保持完好;
(c)短暂体验苦乐;
(d)在同一个肉身中醒来。
人在肉体死亡后也进入某种梦状态,并且:
(a)对身体没有意识;
(b)与那个特定肉身的联系永远切断;
(c)由于浊联系不复存在,对苦或乐(地狱或天堂状态)的体验要远为强烈,无论时间长短;
(d)在另一个肉身中醒来。
从睡到醒的过渡包括从(a)无意识到(b)潜意识,最终到(c)全意识的过渡。对普通人来讲,这些一般包括
(a)酣眠=无意识;
(b)做梦=二元潜意识
(c)梦醒=二元全意识
一个人在几乎失去意识时,比如在高烧中,就像在梦状态一样有潜意识。但他若因氯仿等药物而失去意识,则像在酣眠状态一样无意识。无意识总是涉及暂时回到神的原始超越超越状态,无论起因是什么——酣眠,药物还是身体事故。
虽然将在后面章节详细讨论道路及修行主题,但在此对行道者来说,有三个状态值得注意:
(a)神的超越超越状态=无意识
(b)在道路上的体验=真正二元潜意识
(c)从二元幻相中被唤醒=真正(神圣或大我)全意识
心通过深眠来寻求意识的暂息,但却无法无限期地接受这种自我否定。这种消极成就无法适当替代意识产生的终极目的——让灵魂完全意识到自己即无限真理。人试图通过睡眠来逃避意识施加的负担,却不由自主地被印象拉回醒状态——这些印象是他在获取意识的过程中积累的,这种意识也是他现在试图逃避的。包括实现和未实现欲望的古老欲望枷锁,将他束缚于幻相世界,再次把他推入有限生活旋涡。
睡眠虽只是暂时的,却能让心恢复活力。假若睡眠不提供某种精力恢复,这种遗忘就不会有特别好处;虽有明显喘息,但意识仍旧跟入睡时完全一样,没有特别收获;只是对环境的自动反应长链中的一个无结果间隔。
睡眠确实能带来积极的好处。因为分别“我意识”在深眠中暂时完全止息,所以个体灵魂与无限大我实际结合。当睡眠无梦时,个体灵魂便处于神的最原始超越超越状态的无干扰平静。然而睡眠因是意识淹没于遗忘,所以不能让灵魂有意识地证悟真理。只有摆脱了一切印象——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灵魂才能最终体验真理。
无限乃一切喜悦和能力的寓所,即便同无限的无意识联系,也给心赋予新的基调与活力。意识回到醒状态,重燃信心:定将在某个时间,以某种方式找到解决人生纠葛的方法。
虽然意识的最重要工作总是在醒状态完成的,但是梦也发挥着自身的作用,帮助意识穿过困难问题迷宫。一般来讲,意识从醒到睡、又从睡到醒过渡期间,要经过梦状态。梦状态如同睡与醒的桥梁,但也不是一个不可避免的阶段。心也可能会在静与醒之间摇摆,无需经过潜意识梦阶段。
在梦状态,意识不像在睡中那样完全潜伏,也不像在醒时那样充分活跃。梦状态位于这两个阶段中间,标志着从潜在意识向活跃意识的过渡。普通梦状态的独特优势是,梦中的体验相对来说不受意志作用,以及普遍存在于有意识生活中的严格社会要求的影响。
梦状态尽管看似无法无天,但仍受所累积的思想和情感印象(业相)影响;这些印象在梦状态同在醒状态一样无情地发挥作用。很多在醒生活中无法实现的倾向和欲望,都在自造的主观梦境里得到满足。很多埋藏于潜意识心的恐惧和冲突,也同样给做梦者施加(有意识心会试图避开的)各种痛苦。
因此梦境也招致二元对立体验。梦体验的独特之处是提供解决一些业相的机会,又不制造任何新的物质束缚。很多梦都具有醒状态体验所固有的力量和指导价值,然而在醒状态的体验却总是同时伴有新感情和思想印象(业相)的产生;结果同束缚人类意识的旧印象一样具有束缚性。梦体验却不进一步制造这种束缚。
普通梦的另一个有趣方面是,不管梦中发生什么,都不对做梦者之外的其他心产生直接影响。这完全不同于有意识醒状态的体验——这些体验无不涉及并影响很多其他灵魂,从而使很多生命方式复杂化。梦体验被免除了醒状态的意识活动所制造的业果债务债权束缚。
梦世界是一种精神实验室,与物质生活的要求隔绝,因而比醒状态有某些优势。但这不让意志的指导功能发挥作用,还让个体灵魂与其他灵魂隔离,所以也有着醒生活所没有的严重缺陷。
尽管深眠提供了周期性的放松和提神,但是心依然不满足。出于脱离有限意识所强加负担的需求,人受驱使与志趣相同的个体联系交往。希望通过融入一个有类似问题的团体,来抵制日益增长的不满足感。
然而这种希望是没有根据的。他发现与虚妄“我们”认同,并不比与虚妄“我”认同更能得到救赎。团体力量的增加被增加的期望抵消。他发现自己的无助感非但没有减缓,反而被更多人共享。无助感因参与团体意识而加剧,因为他除了自身无助外,还分担他们的集体无助感。
虽然偶尔也许会找到方法,消除生活中的某个烦恼,但反复出现的问题仍然有待最终解决。例如,假设某人因职场同事得到更好待遇而痛苦不堪。再假设他通过培养对环境冷漠,而突然摆脱这些烦恼。
这也许会让他暂时感到解脱,但因其问题实质上乃出于他对自身和环境缺乏认识,所以这种人为冷漠实际上并未让情况丝毫改善。强装的冷漠迟早会崩溃,他再次在感情上卷入,旧烦恼照常回来打扰。其超然态度不能给意识带来永久改变,因为不是建立在真理之上:只有一个无限大我——万物的大我。
要诚实地认识自己并了解自身环境,需要世界观的根本变化。机械地强迫心采取某种暂时态度是不够的,因为心倾向于重蹈覆辙,回到旧的习惯(业相)模式,摆脱其可能被强行拉入的任何立场。除非获得基于永久价值的明辨力,否则就难免被自造的烦恼骚扰。为了从很少感到满意的事务参与中获得必要喘息,人一次次地寻求睡眠遗忘。
尽管浊界的权宜体验强化意识渴望逃避的烦恼、痛苦和失败,但是人仍然对此执迷不悟。只有在极度绝望中,意识才集聚足够的动力,努力冲破自我生活的限制之网,进入永久自由生活。
人最终认识到其无助是无数欲望的产物时,就会试图通过抛弃这些欲望并以顺从神意的精神接受生活来寻找和平。不过,在那个至高的自决时刻到来之前,他发现自己被试图延续自我生活的强大欲望不断困扰。尽管他拼命地试图冲破自我生活滋生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孤立性,但只有向一位至师臣服,才会迟早被带入爱的救赎之道。
臣服于大师的意志,这本身就非常困难,而在好意旁观者的注目下变得更难。在这些人看来,求道者的行动往往显得不可思议,似乎他是在牺牲自己最珍贵的财产——自由意志。
通常,对于旁观者来说,大师似乎只是为了通过指导身边人的行动,来增加自身的声望。这则远远没有理解大师的工作。正如有必要将焊料熔入盐才能焊接两块金属,同样也有必要让求道者的灵魂通过自我臣服,沐浴在大师给予的光中。大师没有什么可获得的;其目的不是为了获得。其自我当然无法提升,因为他如果是大师,就已经失去了自我。
当一个人决定通过放弃自我生活欲望,以获得真理和充实时,他发现这个新决定受到的根深蒂固的心理驱迫挑战,要大于外部环境的任何障碍因素。虽然现在他渴望全心全意地把大师当作神圣至爱来爱,并努力彻底向大师臣服,但却远远不能主宰自己的心。他甚至不能放弃据为己有的东西,尽管决心真诚。
就像古罗马门神,求道者有两个面孔,一个渴望地望着真理,另一个渴望地望着无知。一方面,他渴望大师的救赎恩典,渴望完全投身于自己直觉到的无限大有真理。另一方面,其虚妄、分别自我却试图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来延续自身存在。不过,伴随着对大师的第一个臣服,自我生活的丧钟敲响,即使仍旧奋力续命,但其统治的日子已屈指可数。
一个人陷入沼泽,会本能地想尽方法挣脱出来,但这些努力本身却使他陷得更深。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帮助必须来自一位稳站在地面的人。只有当挣扎者停止挣扎,去寻找援助时,地面的人才能提供帮助。
上述情况与将生命臣服于大师的个体之间有一定的类似。虚妄、分别自我通过拒绝大师的神爱,来竭力推迟其灭亡。自我挣扎于存在沼泽中,但其每一次坚持都引起反应——向至爱意志的更深臣服。这又带来对大师的更清晰认识——大师即无法抵制的真理,一切自我的大我,表面众多个体灵魂中的唯一存在。
对真理的证悟诞生于这种对吞噬一切之神爱的彻底臣服,大师即这种爱的肉身象征和渠道。有限自我现在承认自身不仅无望地受限,而且还完全虚假。自我停止为自身提出任何诉求或抗议,而是把自己献给无限真理。这种净化意志的奉献又返回来利益自己。
当心的有限意识全然觉知到失败和虚妄,从而无条件向无限真理投降时,灵魂在大我证悟中有意识地与该真理合一。
只有这时意识才可以说真正抵达终极目的地。最初融于无限中的意识现在被无限所吸入,有意识地体验无限能力、知识、喜悦和范围。意识因被无限吸入而彻底摆脱了一切幻相,现在可被称作超意识;在这个状态,先前的无限无助转化成无限能力。
生活的目的和一切造物的真正目标,就是获得真正大我意识。人心转化为灵魂的超意识,便会继承全能财富,不再有追逐梦与醒状态的无助感。意识也无需潜入睡眠遗忘,以实现自我与普遍大我的无意识结合。个体自我与普遍大我此刻确立的有意识结合,乃永远持续的不朽成就。
在超意识的无限丰富里,获得自由的灵魂不再体验减少或停止。灵魂在超意识中体验到自己是全能的,有着无边无际的喜悦,对自己即无限真理的不断觉知也丝毫不受普通睡、梦或醒状态自忘的干扰。
在一般醒状态,心不仅不能证悟真我,而且还受骗把虚妄、受限自我和现象世界的虚妄万有视作真实。所以是一种无知形式。可把超意识称作“超醒”,因为该状态超越了一切正常局限,就不保留任何幻相成分而言,变得真正完全。此乃普通睡眠的反面,因为在普通睡眠中对真理的遗忘是彻底的,在超意识中对真理的觉知是彻底的。醒意识在侵入并且有意识地照亮忘却、无知和幻相深渊时,便转化成超醒意识。
翻译: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