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与永生

作者:美赫巴巴发布于 2023年11月19日

突发死亡事件让沉浸于生活常规者感到严重困扰,尤其在亲人被死亡夺去时。当死亡景象过于频繁时,人心趋于撤入习惯外壳来保护自身,比如在战争或瘟疫期间。在这种时候,熟悉的行动、面孔与环境成为其感情平衡的支柱,不需要思考或适应。

但当死神之手夺去的人已经深深进入其内在生命,或许已经成为其情感依托时,就连这堵被精心打造的冷漠之墙也会倒塌。这时候,其不加疑问的生活态度被打乱,他开始专心于寻找持久的价值。

每个人的生活都深陷于死亡奥秘。但这是个强调而非麻木思想的奥秘,因为若有什么让人认真思考生命本质的话,那就是反复出现的死亡主题。

在生命故事被讲述的时候,人们也经常停下来,思考死亡留下的空虚。这种如影随形的“在”发人深省,无法逃避。

虽然谁都逃避不了对死亡奥秘的探求,但很少有人能够揭掉面纱,解开谜底。对大多数人来说,死亡依旧是个难解之谜,让灵魂焦躁不安;对一些人提供了广阔的想象推测空间;只对极少人揭示秘密。

许多人拒绝接受死亡只是简单的个体终极灭绝。但这种反应更是一种非理性的愿望,而非不动摇的信念。即便如此,对这种本能反抗,也不应轻易忽视,因为对死亡之表面事实的盲目反抗动力,主要发自一种模糊但依然运作的直觉。但这种直觉反应不如更安全的理性信仰,因为后者乃基于对知者权威的信心,或者基于知者的直接感知。

当敏感者首次面对亲友圈里意义深远的死亡时,通常会被一切生命形式的短暂性所震撼。面对无法否认的身体无常,又无某个持久原理支撑,往往令其堕入绝望或玩世不恭。

他感到倘若人生注定灭亡,疯狂获取则毫无意义。这又让他留在目标真空,可能要么导致他无所作为,要么造成他鲁莽反叛。在他看来,存在似乎是有条件、间歇与可灭的;灭亡似乎是无条件、必然与永久的。

个体有意或无意地得出这种残酷结论时,就容易把死亡毁灭施加于人或自身——只是因为死亡似乎比生命长久。不顾后果的亡命徒和决意自杀者都属于此类。对人生价值的最初、不假思索信念被死亡的猛烈冲击连根拔起,这使他们无法接受生活会有什么真正价值。

如果认为死亡真实且比生命长久,生命就会退化到毫无意义。即便如此,生活中的真善美爱等价值也有一些内在价值(尽管短暂)。实际上,甚至对这些短暂价值的追求也逐渐被绝望冷漠感取代,因为人们不断听见一种背景低语:这些也注定有朝一日消失。

偷喝牛奶的猫若是知道有人拿着棍子在门外等候,就很难享受牛奶美味。发现自身成果行将全部化作泡影的人,也同样很难全心投入努力。他如果停下来,想想自己爱的人都注定早晚化为尘埃,其自发热情也会逐渐枯竭。他被迫思考自己在为何奋斗。倘若不顾新的认知,仍然执着于那些亲人,随后的绝望努力只能成为虚荣的牺牲品。

为了避免因注定失去亲人而必然经历的痛苦,他可能采取“生者死者无异”的观点,来试图逃避生活。这种游戏的成功取决于精确等式,稍微偏爱生,就让他在生者死时大受影响。

最后,他被迫面对这样的事实:如果死亡意味着其手足兄弟在永恒茫然真空中消亡,那么整个人生游戏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悲剧。一切勇气、牺牲和对理想的忠诚都变成闹剧,一切必要的追求都蒙上空虚徒劳的阴影。一切利用和继承生命意义的尝试,都由害怕损失紧紧跟随,被剥夺去所有的甜美。

简而言之,人把死亡视作彻底灭绝,就会失去平衡,陷入永久阴暗。对真美爱永存的梦想被推翻,事后看来都仿佛是对幻想的盲目追求。之前对永恒不朽甜美的理想,非但没有给他注入希望与热情,现在反而用世间价值毫无意义来责备他。

因此,死亡不被理解时,则损害整个生命。对这个问题的最先冲动答案,往往是无所作为或愤世嫉俗,又让人陷入疲惫不堪的枯燥宇宙。不过,这也逐渐让他准备好为这个不可逃避的问题寻找更重要的答案。

人心无法长期忍受这种僵局,因为有一种内在力量要求内在本性保持运动;这种压力最终冲破对死亡的僵化消极概念。新质疑和发现常常蜂拥而出,其中由死提出的关键问题成为“什么是生?”

提供的答案数不胜数,并取决于疑问者顽固无知的一时情绪。第一个本能答案是“生是被死终结之物。”这个答案也不完全合适,因为不具备有效生活可依据的积极原理,也不能满足个体的发展需要。这种答案不能解释生,也不能解释死。人受驱使尝试用新思路来认识生与死。

他不再将死看作生的反面,而是不可避免地视之为生的侍女。

他开始直觉地肯定生命的真实性和永恒性。不用死解释生,却尝试用生解释死。他慢慢地从一个个事件中学会以更深刻的肯定意识,重新真诚对待生活;同时又能够更有建设性地回应反复重新的死亡现象。死亡的挑战不仅被生命所接受吸收,而且遇到反挑战:“什么是死?”现在轮到死来接受严格审查了。

对这种反问的最简单答案是:“死亡只是生命中的一个事件。”这个简单而深刻的真实宣言结束了把死亡视作生命灭绝所造成的混乱。很快就会发现,不首先认识生就企图认识死,是徒劳无益的。

对这种平衡态度的逐渐适应,让意识采用健康的态度来接受生死真理。只有灵性先进者才对这种真理有直接清晰知识。直接了解生死真相的古今先知,一次次把这方面的有用信息赐予摸索中的苦难人类。

他们的解释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能够保护人心免受对生死的错误有害态度影响,帮助人们培养对真理的认识。虽然对真理的直接知识需要深刻的灵性感悟,但即使对生死关系的正确理性认识,也对帮助人类恢复健康观点起着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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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乃独一不分的永恒存在,超越生时有身体生活和死后无身体生活。灵魂的个体化孕育始于意识进化。意识的进化在形体生命中开始,也只能在形体生命中完成。

随着意识通过形体(身体)进化而进化,业相也同时开始积累。当灵魂首次获得人类形体时,形体和意识进化(连同“我心”的个体化)完成。但因所积累的业相,灵魂充分进化的意识仍然陷于幻相,而非被导向灵魂的大我证悟(成道)。

要证悟大我,就必须彻底消除业相,以使作为个体化自我的灵魂,能够转化成有意识上帝状态的个体化灵魂。此外,在形体生命中开始积累的业相,也必须在形体生命中消灭。要彻底消灭业相,就必须通过所有相反业相(无论善恶)的精确均衡,也就是完全在质量和数量上平衡来相互抵消。但是这个过程极其困难,因为业相具有一面主导另一面的自然倾向。

虽然业相在肉身生命中达到失衡极限,但却在死后无肉身生活期间,通过天堂和地狱状态的强烈主观苦乐,几乎达到平衡。每一次人生都是一次证悟自身真我的机会。每一次死亡或者死后生活,都是一次获得貌似平衡以开始新生、进而证悟大我的机会。倘若充分利用机会,一次肉身生命就足以让人实现该目的。然而,不经无数对立体验的虚幻迷宫就获得这种动机和渴望,几乎是不可能的。同至师的联系,对终止在幻相中的生死循环,并唤醒个体认识真我,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从心理的观点看,死亡不会丝毫削弱个体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幸存的心不受(将个体与肉身分离的)死亡类型影响。心的状况及其在死后生命中前进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常常受围绕着死亡的状况所决定。

从精神后果的角度看,可把死亡分为三大类型:(1)正常,(2)非正常,(3)超常。正常死亡发生在导致身体生理功能失效的疾病之后。一般涉及到对个人的某种警示,因为如果病情严重,他通常会预感死亡在即。虽然并非所有因疾病引起的死亡皆如此,但若对临近的死亡有所预料,通常就有机会处理未了之事,准备好面对这个新危机。

第二亦即非正常类型的死亡由事故、谋杀、战争和自杀造成。在事故和谋杀中,一般对临近的死亡没有预料。由于出乎意料,死亡在这些情况下造成的震惊,能够粉碎(那些试图通过个体肉身寻求表现的)业相的根源本身。

在预料外的事故死亡中,对浊界的执著往往让正常的我心受到浊界吸引。

在预料中的(非正常)死亡中,若因谋杀或战争,我心就会被未竟的复仇锁链绑在浊界。相比谋杀造成的死亡,战争造成的死亡带来的束缚较小。在战争中,双方战士的行动一般不是个人性的,他们意识到自己在为某项事业而战,并非出于个人敌意。如果这种觉知清晰稳定,那么战争中的死亡就不会造成报复心理反应。

在非正常死亡类型中,自杀值得特别注意。可把自杀分为四个等级:(1)最低级,(2)低级,(3)高级,(4)最高级。

最低级类型是一个人在不择手段地企图满足私欲后,为逃避惩罚、耻辱或绝望,而采取的最后措施。因此,为淫欲或权力去杀人者,可能在被捕后自杀。这种人即便离开了肉身,在数百年内都无法同浊界割断联系。实际上,这些个体作为鬼魂,生活在浊界与精界之间的半精领域。由于未满足的欲望,而倍受痛苦煎熬。由于同浊界的联系,而继续强烈渴望各种浊对象——这是一种永远无法实现的渴望。这种痛苦甚至比(个体与浊界割断联系后所体验的)地狱状态更为强烈。

相对不太严重的(幻象中)痛苦,由动机稍好但仍被划入“低级”的自杀者,在地狱状态体验。包括那些因彻底厌倦生活而自杀者。就这样,被令人厌恶的疾病缠身者,或者穷困潦倒且耻于连累别人者,可能会因失去生存意志而结束生命。

由于这种自杀的原因是对世间生活的厌恶,所以在人死后通常三四天之后,我心不会继续与浊界保持联系。该正常时期过后,同浊界的联系断掉,我心开始体验恶业相的强烈痛苦——这通常被称作地狱状态。

虽然陷于半精领域的鬼魂受的痛苦,比“体验”地狱状态的我心更严重,但后者获得恶业相的某种消耗,前者却不然。此外,仍与尘世生活保持联系的鬼魂,其痛苦更是在于可望不可及,因为这种联系不断在其面前打着实现浊欲的幌子,却没有实际满足手段。

自杀一般被视为不好,因为往往出于低级动机或懦弱生活态度。试图用自杀来逃避对生活困境的无力对付,这不仅不光彩,还对受害者造成深远打击。

第三亦即高级类型的自杀绝不是出于卑鄙动机,因此没有不良影响。这完全是受利他动机所启发,是为他人的物质或灵性福祉所做的牺牲。比如,为了改善大众的福利,通过绝食来接受死亡者,就属于这种高级自杀。

就动机而言,这种自杀者同为国家、社会或宗教而牺牲的烈士相差无几。这种高级自杀因毫无卑鄙动机,而完全不同于那些低级类型。就像其他高尚的自我消灭行为一样,这种由高尚动机驱使的行为,使逝者享有天堂状态的特权与快乐,并且对其灵性进步构成明确资粮。

出于普通利他动机的自杀还不是最高类型。第四亦即最高级的自杀源于见神或与神结合的强烈渴望;这极其罕见。在大多数情况下,在被视作为神自杀的动机中,都夹杂着其他因素,比如对世间生活状况的不满。

如果纯粹为了获得神而自杀,就会有获得解脱的效果。大师们总是告诫求道者,不要因强烈渴望与神合一而去自杀,因为其中有太大的自欺空间,混杂着无意的低劣动机。

没有什么死亡类型能真正让一个人永受赌咒,无论其背后会有怎样异常的情况。死亡至多是个体漫长灵性旅程中的一个事件而已。

第三亦即超常的死亡类型是自愿离开肉身。由完成使命后结束尘世生涯的高级瑜伽行者所为,正如学生通过考试后把课本锁起来。高级瑜伽行者的超常自愿死亡,绝对是志愿的并在预料之中;但就离开肉身的动机、结果和方式而言,却同自杀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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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亲友往往对其去世感到非常难过,因为在他们看来,形体的消亡似乎就是生命本身的灭亡。他们的一切眷恋皆与形体有关。正是因为形体,他们才与灵魂建立联系;也是通过形体,他们的各种身体和情感需要才得到满足。因此,作为灵魂载体的身体消失,通常被他们视作个体本身的消亡。

纯粹从物理角度看,死亡甚至算不上身体灭亡。但从生理上看,身体已经不适合继续作为灵魂的居所,因而完全失去了重要性。

从作为心的个体化灵魂的角度看,死亡并不涉及任何损失,因为心及其业相都完好无损。个体在本质上没有任何不同。只是丢弃了外衣。尽管如此,这种与肉身分离仍有两个重要后果:这是把个体引入新型存在的途径;这本身也是个极其重要的事件——因为其副作用具有极其重大的实际后果。

别人死时,个人只是失去一个或者至多几个曾经在其世间生活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朋友。而他自己死时,却一下子失去所有已经密切进入其生活的人。他还失去全部财产,中断自己将人生成就感建立其上的事业。

作为点睛之笔,他还必须留下肉身——他曾经如此与之认同,以至于无法想象自己会是别的什么。这种个体尘世存在整个结构的彻底毁灭,因而是其生命中无与伦比的危机。

这个发生在死亡时的重大转折点,有优势也有劣势。最大的劣势是个人必须离开世间生活中一切未竟事业;留下整个棋盘,不再关心过问。生命场景被抹去,世俗兴趣链被砍断。

从客观成就的角度看,其事业突然中断。遗留的项目必须由以前的同事完成,与他无关。很少因业相联系被拉回前世开始的工作,从原先撒手处接着做。

若认为死亡只会带来坏处,那就错了。死亡还打碎世俗物所滋养的全部业相,从而普遍削弱执着,因为心现已与之脱离。虽然个人在世时进行的很多灵性修行确实有助于化解以往的业相;但只有在极罕见的情况下,他才能彻底消灭这些业相对现在和未来的影响。这种灭除可在一定明确界限之内,通过个体死亡时的突然移植来完成。

若能完全吸取一次死亡中的教训,则相当于几生的耐心灵性努力。不幸的是,大多数情况并非如此,因为个体在死后通常试图恢复所积累的业相,通过这些复活的业相,重新捕捉过去的体验。因此,紧随死亡的通常是重复之前的全部经历,而不是通过认识这些经历来获得解放。

尽管有这些缺点,死亡的确严重震动业相之树——根,干和枝,促使心重审对客观宇宙的态度。死亡还在某种程度上有助于挣脱诱人的形式世界。个体无不带着对生活态度的某些修正再回世间。

在新肉身中的生活,必须符合由个体业相决定的路线。因此往往与前生非常相似,但不是对过去的简单重复。而是一次新实验。

由死亡涉及的突然重新定位所促成的人生观再调整,特别有益于灵性渴望已被唤醒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死亡造成的普遍执著放松,非常有助于灵性追求的进一步绽放。在这种新形势下,求道者有机会按照灵性追求,重塑整个生活模式。

因为死亡提供的这些特殊机会,求道者不会对自身死亡感到遗憾。对于他而言,死亡不是没有银边的乌云。至师加拉路丁·鲁米说自己总是通过频繁死去而前进。但这不是说任何人应当为死而去寻死,求道者更不用说了。以这种方式寻求死亡,是错误地鼓励死亡;源于对生活的恐惧和无力应对,必将弄巧成拙。

如果说死亡有任何价值,那就是教导一个人真正的生活艺术。求道者为了进步而去寻死,是不对的。另一方面,当死亡降临时,也不应惧怕。真正的求道者不求死也不怕死;当死亡到来时,将之转化成通向更高生活的垫脚石。

有些人特别害怕死亡的确切时刻,因为他们预计那一刻将是疼痛难忍。事实上,在疾病期间或临终时经历的所有肉体痛苦,都在死亡的那一刻终止。与人在死时苦不堪言的迷信相反,身体的实际脱离过程相当无痛。

然而,却不容易割断个人在浊界的情感纠葛。在死后举行的各种宗教仪式,主要目的就是帮助死者摆脱这些牵挂。

比如,在一个人死后通常进行的念诵神名或圣典,对死者和生者都有良好效果,因为有助于双方摆脱(业相造成的)对形体的共同执著。另一方面,常见的哀号哭叫,对死者和生者都有不良消极影响,因为倾向于强化对形体的共同执著。

临终一刻的念头或愿望,对决定个体的未来命运尤其重要。如果最后一念是神或者大师,这个人就会获得解脱。

一个人在死时没有具体念头也很常见。即便死前有过念头或希望,也倾向于在死时忘记。在那一刻,有些人希望不要回到尘世生活,然而单靠希望是免不了再生的。他们还会出生,但却表现出对生活的明显厌恶,并倾向于过苦行僧或隐遁者的生活。

如果善恶业相在人死时接近平衡,他可能几乎立刻获得新肉身。甚至会在死后第四天进入新生。在这种紧急投胎情况下,个体可在胚胎发育第六个月和第七个月之间的任何时间,激活一个准备好的胎儿。值得注意的是,父母亲只能给予胎儿生命能量(prana)。除了接受生命能量之外,胎儿还必须被一个个体化灵魂激活。这通常发生在胚胎发育晚期。

个体一旦准备好出生,就被业相联系自动吸引到未来父母那里。父母因之前同投胎个体的联系而起到磁铁的作用。偶尔,转世个体与在世个体的最强业相或业力联系,不是与父母,而是与某个兄弟姐妹。正是这种联系决定了他出生的家庭。

在紧急情况下,如战争或瘟疫时期,也许有成千上万的人寻求立即转世,不可能每个人都出生在与之有深厚业相联系的家庭。但若个人的业相状态促使他再生,其采用肉身就不会只因可提供合适前世联系的父母不在世而推迟。凭靠大师们的介入,就有可能通过相互交换进行无限的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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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就像扔掉无用的旧衣。正如旅者可能在不同地方停歇,每次停歇时可能根据需要更换衣服,个体也根据业相需要,继续更换身体。

死亡好比睡眠。人睡眠,在同一个肉身里醒来。死时脱离肉身,在另一个肉身里醒来。

对大多数人来说,死亡与出生之间是主观专注时期。如前所述,人死后,我心与尸体通常保持三四天联系。过了这个时期,联系完全切断,这时个体完全处于精神状态的主观性。这个主观阶段是在人死后,由我心业相的全部复活造成的。

我心从一个领域到另一个领域的突然移植,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磨掉业相痕迹,但在很大程度上业相依然完好无损。死亡若能带来心中业相痕迹的彻底消灭,就会促使个体从一切局限中解放。但这并没有发生。业相印记不仅在人死后保留下来,还会在死后生活中无碍地展现。

个体随着业相胶卷展开,在地狱或天堂状态体验善恶业相具备的苦或乐。每个人都储存有两类业相,其死后生活的精神状态取决于占优势的一方。

个人通过这些复活业相经历非常强烈的苦乐,以至于在相对短时间能够消耗数百年尘世生活苦乐都不可能消耗的业相。人死后经历强烈的苦乐精神状态,在宗教文献中被称作地狱和天堂。这些被大众错误地视作地方。更恰当的称呼是地狱状态或天堂状态,而非地点。

人死时如果恶业相占优势,他就会通过在地狱状态受苦,逐渐消耗恶业相。最终恶业相同善业相趋于平衡。就好比放在天平一端的大冰块因超过另一端的重量而下坠。随着冰块逐渐融化,水溢出,两只秤盘趋于平衡。

同样,随着大量恶业相因受苦而减弱,其优势也开始消失,几乎与善业相达到平衡。两种相反业相接近平衡状态之时,就是个体结束死后生活并发现自己重新投生地球之时。由于继续主观专注于无肉身生活已经没用,他被投入新的肉身。在另一个浊身中积累新体验的时机成熟;为此目的,他必须采用一个合适的载体,来解决未消耗的业相。

个体灵魂若是过度消耗恶业相并因而经历地狱状态,就可能投入善业相趋于主导的新生。这种意外的逆转归因于业相流动的强度。个体在出生时已经被解除过多的恶业相,善业相的强流即将占优势。推动其新生的正是这种善业相的强劲潮流。因此,一个前世挥霍无度的人,很可能以明显的苦行倾向开始新生。

相反,个体从(善业相通过强烈的想象快乐而被过度消耗的)天堂状态投胎时,也可能会发生从善到恶的转变。投生新肉身发生在善恶业相接近平衡,恶业相即将主导之时。

在出生时从善到恶或从恶到善的转变,不应被视作普遍规律。个人本性的转变经常发生;但几生都是好人或坏人的情况也很常见。在这种情况下,投胎发生在反面业相成为占主导的劲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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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自我的真正存在,开始于进化意识采用第一个人身之时。这也代表了意识进化发展中的最后一步。是有限个体性结晶为(展现“自我意识”基本特征的)“我”之时。是个体的真正诞生。

个体的真正死亡,发生在他被纳入无限不分之神圣生命的真理意识,从而超越有限个体性或者说分别意识之时。个体的真正死亡在于制造无知业相面纱之限制性我心的彻底消亡。真正死亡是一个比肉体死亡困难得多的过程;但在通过大师恩典发生时,只是转眼之间。我心的消融和灵魂摆脱分别性受限个体幻觉,被称作解脱。

受业相控制的我心,从不会有真正的平衡;而是不断摇摆于交替主导的业相之间。只有当我心及其业相完全终止时,意识才会通过不受限和超业相的个体性出现,达到真正平衡。这种个体性出现于有意识永恒存在亦即真正永生被继承之时。

不应把证悟中的意识无限平衡,混同于受限我心在地狱或天堂状态的无肉身生活中达到的业相貌似平衡。只要人的全意识仍然受限制性我心的哪怕丝毫笼罩,这种不可言喻的平衡就无法达到。

在采用新肉体时,个体的善恶业相几乎平衡;但这时总有一类略占优势:要么是善业相,要么是恶业相。二者绝不会完全平衡,也不以任何方式相互重叠或抵消。只有当两类相反业相在质量与数量上相等,乃至相互抵消时,才有完全的平衡。

当对立业相不仅在强度上相等,还在质量上完全相等时,就会相互取消,不能再充当半自动的主观推动力,而是被转化为不与生活对抗的完美认识。此乃解脱状态。

可把个体在每次出生前近似的平衡,比作双方力量不相上下的拔河比赛。只要对峙的力量稍微受到干扰,整个情形就会发生变化。同样,在出生时业相的假平衡只要稍微受到干扰,就给个体生命留下业相模式印记。

在证悟状态,相反类型的业相是如此地相互渗透,以至于不再作为对立力量存在。结果不是一种业相紧张状态,而是完全内在中和状态——其中业相不再作为推动因素存在。这不仅仅是数学上的精确对等状态,而是超越对立的状态——植根于不断意识到无限一体性的真正平衡。

在证悟之前的整个漫长时期,心在每个情形中都按照主导业相的指令行动。这就像在拔河比赛中向拉力更大的方向运动,但是这种运动仅仅代表了所耗总能量的一小部分,因为大部分能量都消耗在力量对峙中。

在证悟中,业相整个消失或取消,如同拔河比赛结束,双方停止往相反方向拉。另一方面,业相张力接近平衡时,只有外部活动的暂停。当这种平衡被某个新的或外部因素打乱时,就会出现反应,表明局势平静不是因为缺少推动力,而是因为其暂时相互抵消了。

随着业相消灭,个人永远从一切业相制约中解放出来。结果是个体生命第一次能够在没有潜在或明显阻碍的情况下表现自身,因为是在无限的真理认识中发挥作用。

这种不可能再允许任何限制性倾向进行干扰的真正证悟平衡,只能在个体有肉身时获得。绝不会通过地狱或天堂状态中的单方面业相加速消耗过程实现。这就是每个人都必须一次次用肉身回到浊界,直到证悟真我的最重要原因。

个体存在链上的交替环节由肉身和无肉身生命构成,由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时期锻造。只有在成道中,生命才能摆脱受限个体性枷锁。只有在成道中,顽固的生死循环链才最终完成与终止。这是没有生死的永存状态。是高于身体生死的真正不朽。

真正不灭并非受限个体在肉身死后的存续。我心不因身亡而受损;但个体不能也不会因此永远摆脱生死。不应将生存混同于不死——真正不朽。交替有无肉身的生命链,只是意识加无知的存续;无知则使真生无法实现。

无知中的生活是对真理中存在的否定。是对真正存在如此基本的削弱,以至于从永恒中真正存在的标准判断,最好被称作持续的死亡。只有在证悟中,意识才能摆脱这种使真正永生无效的持续死亡之暴政。只有在解脱中,意识才能达到完全绝对的真正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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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证悟的个体被纳入永恒无限生命,因为限制性的我心及其所有伴随业相都经历了终极死亡。在这个过程中,受限个体性被放弃,灵魂被赋予无限神圣个体性。这可被称作灵魂的一个旅程,但绝非第一个旅程。

第一个旅程即始于最基本的亚气体、终于在人类形体中获得全意识的意识进化过程。该旅程从个体灵魂最初获得意识,延至受限人类个体性的诞生——在此获得全意识,但却是被业相阴云遮蔽的意识。

灵魂的第二个旅程是现已充分进化的意识消除业相阴云的内化。这需要无数人生的努力,从受限人类个体性诞生持续到其在无限真理中终结。该旅程把个体带到无限存在(永生)的无限无束状态。旅程的终点在苏非教文献中被称作“法那费拉”(Fana-fillah)——受限自我最终消灭于有意识上帝状态。

在第一个旅程终点,灵魂获得对摩耶(二元幻相)的意识。这个摩耶领域只是想象存在。因此整个宇宙实则只是个零,但对个人充分进化的意识来说,这个零却存在。

摩耶给个人生活赋予一切意义,摩耶幻象宇宙继续拥有真实和意义表象,直到行者抵达第二个旅程终点——法那费拉(寂灭)。

在寂灭状态,宇宙消失,既不存在又无价值。此乃这个重要旅程的真正终点;发生在我心彻底终极死亡而不可能复苏时。现在只有神作为无上和独一真实而存在;宇宙成为甚至没有想象存在的真零。

在这个终点,个体的意识被赋予神圣个体性,他也被称作玛居卜-埃-喀弥尔(Majzoob-e-kamil)。当我心(受限个体性)消灭,以及灵魂同超灵有意识结合之时,意识完全撤出浊、精、心体;这些身体通常在四天之内被放弃。玛居卜(对其自身不存在)的身体若不实际脱离,则由那些通过该身体而依附他的信爱者(bhakta)所维系。

玛居卜在第二个旅程期间行道时,可能会有几位爱他并期待其灵性指导的朋友。这些朋友因而与玛居卜建立的业相联系,现在使其肉身继续存活,虽然他不再与之有任何联系。

玛居卜的信爱者为他的肉身提供食物,以继续自动运作。通过这种联系,信爱者获得很多灵性利益。但玛居卜的身体活动都完全是自动的,与其自觉兴趣无关。信爱者对玛居卜的肉身构成的业相联系完成目的后,玛居卜的身体便停止运作并被放弃。

当一个获得无限真理者的身体在四天结束时被自动放弃时,或在同信爱者的联系达到目的后被放弃时,这个事件被称作死亡或者旅行都不合适。不能称之为死亡,因为身体被放弃时,与曾经依附于身体者的意识毫无联系。同灵魂的联系已经切断,身体仅仅在神爱普遍流溢中继续。死亡是意识与肉身割断联系,由于在上述两种情况中,肉身不同意识保持联系,因此不是适当的死亡案例。

把这种死亡称作“意识之旅”也不恰当,因为放弃肉身对曾经依附肉身的意识毫无影响。无论有没有肉身,意识都保持其在分别个体性完全消失时的状态:永久觉悟并无限融入真理。

如果在罕见情况中,证悟真理的意识回到对身体和宇宙的正常意识(证悟又毫无削减),这可被适当地描述为第三个旅程。该旅程仅由那些恢复对身体和宇宙的意识、在二元表象世界确立其神圣和无限个体性的至师(赛古鲁、库特博)来完成。这种在摩耶宇宙中并且通过摩耶宇宙来肯定无量真理的状态,在苏非术语中叫做巴卡-比拉(Baqa-billah)——同时安住于神与幻。

就神圣个体性而言,表象宇宙依然存在,但在这个第三旅程终点,宇宙被体验为乌有,绝无价值。唯有神有真正价值。赛古鲁看见宇宙本身皆不真实,仅仅作为神的表象而存在。

若在数字“一”后面放上很多“零”(例如100000),那么每个零都有价值,不是因为其本身有价值,而是因为被放在一之后。在受摩耶控制的状态,零与一的相对位置未得到认识。二者被混同一起,以至于这些构成物质世界的零本身被视作存在且有价值。

在融入真理的法那费拉状态,加在一后面的整个宇宙的所有零都被抹掉。

唯有一(例如1ØØØØØ)存在。

在宇宙中肯定真理的赛古鲁状态,宇宙的所有零都重新出现,但从数学角度看却被置于数字一前面(例如0000001)。在这种方式的恢复中,零也存在却无价值,不管有多少。

在最后一种情况下,无论添加多少个“零”,都不能增添“一”的数值,或者以任何方式改变其价值。其价值不增不减。

至师能施展任何奇迹。这丝毫不会涉及对法则的破坏,因为他超越了摩耶领域及其法则。在享受赛古鲁状态者当中,阿瓦塔拥有独特的意识。赛古鲁体验“我是神和神是万物”状态,阿瓦塔则体验“我是神和我是万物”状态。人作为神(赛古鲁)在万物中见神;神作为人(阿瓦塔)见神所见:在万物中见自身。事实上,阿瓦塔不仅在万物中见自身,而且见自身是万物;他不仅存在于多,而且就是多,正如他就是一。

阿瓦塔或赛古鲁在二元想象宇宙中完成灵性任务后离开肉身时,保留上帝意识——其持续永恒状态。阿瓦塔和至师的第四个也是最后的旅行,与玛居卜-埃-喀弥尔的第二个旅行相同。他们虽已完全撤离形式世界,但其无限个体性却不会消亡。他们的个体性坚持下来,因为其神圣无限意识作为灵魂的不可剥夺性本身永远存在。其地位不需要任何形体。

业相(有业相的我心)只有依附于某个形体才能存在。但神圣意识的存在则根本不需要形体表现媒介。这(灵魂的本质)是自行维系的。

阿瓦塔或赛古鲁放弃肉身不等于死亡,因为他即便使用肉身,也对之毫不执著,没有业相联系。在这些情况下,放弃身体也不涉及通常的受限个体性(我心)存续,这些对赛古鲁和阿瓦塔来说并不存在。

赛古鲁和阿瓦塔的放弃身体,也有别于高级瑜伽行者可能在完成工作后的自愿放弃肉身。高级瑜伽行者无法放弃(甚至在其割断与肉身联系后仍然紧抓他们不放的)我心或者说受限个体性。不过,玛居卜-埃-喀弥尔、赛古鲁和阿瓦塔则踏上通向无边不分神性海洋的独特而直接“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