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露和谷露(1)

作者:嘉娜克发布于 2020年1月31日
佳露和谷露之父凯克巴德·达斯托,为美赫巴巴的内圈成员。他于1927年5月14日,通过友人索拉伯吉·德赛,首次见巴巴。凯克巴德时年38岁,为纳乌萨利执业帕西牧师,与巴巴第一次见面时,还带来了索拉伯吉18岁的侄女、巴巴后昵称为曼萨丽的玛妮·德赛。凯克巴德频繁拜访巴巴,直到1944年7月,巴巴指示他打点在孟买的财物,迁到美拉巴德(《美赫主》电子版第二版,第809-810页)。他和家人于7月31日夜间抵达,从此在巴巴埃舍度过余生。

我初来美拉巴德时,听埃瑞奇·杰萨瓦拉讲,凯克巴德年轻时主要在孟买做出纳员,追随巴巴多年后,想跟巴巴在一起,巴巴对他说:“你数钱数了这么多年,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数我的名?”凯克巴德回答:“愿意!”

凯克巴德之妻捷拜当时46岁,他们育有三个女儿,美露23岁,谷露18岁,佳露大约比谷露小两岁,与女子们住美拉巴德山上;凯克巴德最初与男满德里住下美拉巴德。巴巴安排其子拉坦居住阿美纳伽,在萨若希影院工作,学习操作放映机。后来他回到孟买,在一个帕西火庙服务,直到2005年11月去世(《美赫主》在线第二版,第2419页)。

1949年,新生活前夕,巴巴安排曼萨丽和捷拜及其三女留在山上。帕椎负责管理整个美拉巴德,巴巴令住在阿冉岗附近美拉巴德家属院的建谷·马斯特,照顾四女子,为她们采购(《美赫主》在线第二版,第2754页)。

流传着一个未经证实的故事:巴巴说他会经历三次髋骨创伤,如今两次两侧髋骨已断,还得经历一次,问凯克巴德愿不愿承担这一次,他欣然同意。一段时间后凯克巴德遭遇车祸,致髋骨断裂,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从1944年到1968年,巴巴频繁与凯克巴德做闭关工作,经常连续数日进行一段时间。巴巴还令凯克巴德每天念他的名十万遍,以手指计数。1959年,巴巴说:“只有凯克巴德能帮我做那样的工作”(《美赫主》在线第二版,第4583页)。凯克巴德髋部受伤后,只能坐轮椅到美拉扎德满德里大厅,在那里巴巴同他做工作(《美赫主》在线第二版,第5295页)。据我所知,除了玛司特们,只有凯克巴德和古斯塔吉与巴巴做过闭关工作。

1977年,我在曼萨丽厨房第一次见谷露,一两天后又遇到佳露,她俩一起到巴巴三摩地达善。佳露是三姐妹中最小的。每当提到姐姐美露,或者我要求:“跟我讲讲美露。”佳露常说:“美露真的喜欢我,她真的特别好。”极尽表述,向你表明是怎样一个文雅可亲又有爱的人。她常对我说美露十分安静,像“爹地”。我知道美露多年来(1944-1965年)承担了大部分清洁、做饭和缝纫等家务。佳露似乎很感激年少时期在孟买时,美露常带谷露到三姐妹出生成长的公寓楼上,跟她的老师学习缝纫。

(下面几段摘自《美赫主》美国第一版,第19卷,第6317-6318页)
1965年1月27日星期日,凯克巴德的长女美露因一次做饭中意外失火,致严重烧伤,在美拉巴德山去世,时年44岁。离世时,口不离巴巴的名。巴巴评论说:“美露已来我这里,已永离生死轮回。”

凯克巴德在美拉扎德,没去美拉巴德。巴巴派埃瑞奇安抚其家人。凯克巴德没来,妻子捷拜反而高兴,她说:“我就怕他丢开巴巴的工作前来。他没来,我很欣慰。美露已经去巴巴那里,我们有啥可担心的?”这是巴巴的爱与真理在亲近爱者身上活出的表率。父母亲都未因女儿过世而痛心难过。

美露在美拉巴德山埋葬,之后3月3日,巴巴召捷拜及两女谷露和佳露去美拉扎德。很少离山的曼萨丽陪同她们。巴巴安抚捷拜:“你的信心与勇气让我非常高兴。”满德里也被捷拜对巴巴意愿的服从深深感动。

一家人对巴巴说:“美露去世前实际上看见您在她床边,您召我们来,告诉我们您曾与她在一起,她必已来您这里!她一直持您的名到最后。”

巴巴评论说:“她已得福,现已安住我内里的永恒极乐。她不会再出生。”(见《美赫主》美国版第一版,第19卷,第6317-6318页)

巴巴离开肉身后不久,凯克巴德回美拉巴德山上与家人共同生活。凯克巴德于1976年1月17日去世,时年87岁。谷露和佳露之母捷拜,也紧随丈夫之后离世。

巴巴许可凯克巴德晚年可在笼屋内念他的名,用印度人常用的手指计数方式计数,笼屋位于他与家人住处的另一端。谷露经常提起,凯克巴德很准时,每天早上8点进笼屋,三个小时后,大约11点出来。谷露反复对我讲,凯克巴德特别注意这个时间段不受干扰,多次说:“他早上8点进入笼屋,11点出来。我们不准打扰他。”

谷露有健谈的倾向,说:“凯克巴德在家时,我们不能跟他说话太多。”佳露也常对我说:“父亲跟我们在家里时,我们不可打扰他。他很安静,吩咐我们要安静少言,与他保持距离。”

佳露和谷露每天去巴巴三摩地达善,离她们的房间只有40英尺之遥。早年佳露从不同人交谈,即便有人试图与她攀谈,她也只是说一句“捷巴巴!”有时她从我手里接帕萨德,也会说“捷巴巴”回应一下。谷露则就近跟谁都说得上话,无话不谈。她肚子里全是故事,从不乏谈资。我相信这对于完全静默的佳露是一种娱乐。经过好长一段时间,佳露才能够自然地跟我说话,而不是只说“捷巴巴!你好吗?”

在三摩地见过我几次之后,谷露开始邀我同她们一起散步。如果纳纳·科尔也在三摩地值班,我通常可以过去加入她们。开始时很少,一个月有一两次,逐渐地,散步越来越频繁,大多在三到六月的夏季。三摩地区域人很多时,她们从不出来散步。90年代初开始,三摩地渐渐热闹起来,除了夏季,她们不再出来散步了。

早年间,我从佳露那里听到的唯一话语就是“捷巴巴”。我问她问题时,她的回答也非常简洁。我们经常一起散步的年间,三人同行之时,总是谷露和我聊天。碰到有疑问时,我就问佳露:“你记得这件事吗?你怎么认为呢?”她的回应简单之极。比如佳露很少说“是”或“不是”。她只是点头或摇头,不过她若愿意,完全能自如交谈。后来我给她读《美赫主》等书籍时,发现她英语词汇量很丰富。

从三摩地回住房时,谷露经常停下来跟附近的人说话,佳露则通常默默等候。谷露若持续时间过长,佳露便开始慢慢往住处走。她几乎时刻保持对巴巴的专注。她第一次与我真正的互动,是问:“你知道《伊诗提亚卡》吗?”一首巴巴创作并演唱过的歌曲,满德里尤其是蔻诗德,早年间经常唱。幸运的是,我知道这首歌,因为曼萨丽时常唱,有时她唱给泰德、让他学唱时,我也在场。跟谷露和佳露相处久了,我话就多了起来,话题无所不包。我记得有几次进她们的房间,说起寒冷的天气。即使美拉巴德难得寒冷,我也不喜欢冬天的气候。我身上裹着夹克、背心和围巾,口里说着这样的话:“佳露,瞧这天气。怎么这么冷?”

我用抱怨的口气说:“天气为啥这样?非要这样吗?”记得有一次我说:“你就不能做些什么吗?”那时我开始相信她拥有能力或者其他什么。我认出她不同寻常,所以只是脱口而出道:“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佳露抬眼凝视我的眼,平静说道:“我不是神。”我喜欢这个!那些年她总是恰到好处、不失时机地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巴巴。每当佳露想特别强调,或有什么当引起重视的重要事情要说时,就径直看着我的眼,目不转睛,说出她想说的。

谷露因佳露对巴巴的持续专注而有福。从始至终,每时每刻,无论何种情形,她用这样那样的方式把姐姐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巴巴,同时保持令人惊异的内在平静与沉着,不管发生什么,这总是很明显。

令我惊讶的是,她们很少给我讲跟巴巴直接有关的故事。不过有一件事她们从不忘提起。谷露重复过很多次,说巴巴走进她们的房间,告诉她们:“我要开始新生活了。”指示他们全家留在山上,除非因为就医,莫要离开。还让她们9点上床睡觉,但没规定必须在那个钟点入睡。

他还嘱咐她们:“遵守我的各项命令。别担心,在我的爱里要开心!”这些话,她们永志难忘。谷露一定跟我讲过上百遍,总是以特定的方式。她说:“巴巴说要遵守他的命令。”实际上谷露从不说“各项命令”,而只说“命令”,也许是因为她的英语有点欠缺。“遵守我的命令。别担心(停顿一下),在我的爱里要开心。”他没说“别担心,要开心。”他说的是:“别担心,在我的爱里要开心。”

佳露差不多每隔数月半载就会提父母一次,有时时间更短些。她只是自然而然谈起他们,说:“我父亲爱我,父亲理解我。父亲那么慈爱,总是照顾我。但母亲不喜欢我。母亲不和我说话,母亲不理解我。”有时甚至措辞较为激烈,说她母亲对她不好。不过她从不对我讲细节。早年间我有几次问过她,她没有回应,默默低下头,我能感觉到她对于母亲接受另两个女孩而不接受她内心的痛苦。

时不时当我问起她的父亲,她说:“他总是非常安静。他是个好人,他真正理解我。他很慈爱,总是照顾我。”

*****

2000年3月中旬,谷露摔倒,摔伤臀部,做了外科大手术。长期住院回来后,她需要特别护理,每天早上我去帮她锻炼,以恢复行走能力。每天早上8点,我们一起在她们的房间来回走动,她拄着拐杖。然后我会多待一会儿,只为陪伴和娱乐她们。从某天起我们开始一起吃早餐,这样我的时间表不断更改。每天我都来看望她们,至少待一个小时,慢慢地,时间更长了。

谷露天生务实,脚踏实地。她承担起家务和照顾佳露的责任。性情踏实的谷露,适合履行这个职分。她总是忙着做事,总见她在为她俩做新衣。她一年做四件,两件在迪瓦里(排灯节)之前,两件在巴巴生日前。这对谷露来说很费力,因为她没耐心,对缝纫所知甚少,做一件衣服会花几个月时间。

当她弄不清哪一片对哪一片,或者该怎么把它们缝在一起;或者当她意识到做错了,需要返工重做时,通常会对自己生气,说些自责的话。每当谷露懊恼沮丧之际,就会上演戏剧,这种情况当然不是每天发生,但在她们生平的某个阶段确实经常出现。

准备做饭时,谷露一般在放床的主屋的一个小桌子上切菜,而不是在院里的小厨房,她在小厨房烧柴火煮饭。她的刀特别钝,却不想送去打磨。经常在切土豆或胡萝卜时,会有一两块从桌子上飞起来,掉落地上。她便不快地说:“别乱动!”对胡萝卜不听话乱跑很生气。有时她会对着地上的胡萝卜块晃着手指说:“我告诉你别乱动!”当然之后她会捡起它,要么我捡起来,她继续切。后来的年间,谷露出现痴呆症状,无法做饭时,她们的食物就从美拉巴德厨房送来。

虽然她们互相用古吉拉特语和马拉地语交谈,但我在场时她们通常说英语。谷露对自己生气时,佳露的反应是尽量安抚她:要记得念记巴巴,保持专注。佳露会这样说:“没关系!别担心!会好的!”语气平静温存:“这都是巴巴。只要念巴巴的名。”佳露开头几句话一般很简短,然而谷露更火了。

她叫道:“我在切胡萝卜。我得做午饭。烦死了!你看不到我出问题了吗?”

佳露极为敏感,不习惯被人叫嚷。她用小女孩的尖细嗓音叫道:“可我只是想帮忙,对不起。”她们来美拉巴德时很年轻,即便那时也带着在她们的年纪不常见的天真性情,两人说话有时就像小女孩。

谷露这下更懊恼了,因为她让妹妹不高兴了。她又会嚷道:“别说了。我要干活,我在忙,别打扰我了。”

从外面我在三摩地值班的地方,就能听到这些对话。有时听不太清,但能听见又上演戏码了。佳露会进入她最孩子性情的自我状态,实际上哭诉着说:“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打扰你。但要持巴巴的名。”她明白自己的角色是提醒谷露不要忘记巴巴,不要担心。她越这样说,谷露就越生气。

有时谷露和佳露喊叫和哭诉时,村民们刚好在这片区域,喝水、达善,要么只是从山上路过。他们当然不清楚实际情况。对于不认识她们或没有细听的旁观者,听起来就像两个人在打架,一个哭诉,另一个发火。听上去闹得很凶,有时停不下来,尤其是在她们相对年轻时。当然我知道怎么回事,不大理会,除非拖得太久。有时我会跑到窗前向她们喊:“佳露!谷露!出什么事了?谷露!谷露!发生啥事了?”

谷露是闹得厉害的那个。她会给我讲事情经过,我会说:“没关系,会好的,别着急。要我进来帮忙吗?”我想帮她们断开一时陷入的情绪纠缠,尤其是她们同时也打扰了三摩地的朝圣者时。

*****

甚至在早年间,佳露就在读巴巴的英文书,管理山上巴巴图书馆的纳纳·科尔会借阅给她。我常见她坐在房间角落床头边读巴巴的书。每次谷露和我一起研究衣服样式时,她就坐在那里看书。偶尔也会加入我们,坐在地板上喝茶或吃拉瓦(rava),特别是在我生日时。有几次我过生日,她们还款待我吃拉瓦。

谷露和曼萨丽之间时而会因分歧,导致一段时间无来往;但每当曼萨丽生病,谷露从不忘做好营养汤,关爱地给她送去。

有很多年,顺势疗法师帕椎是美拉巴德唯一的医生。他为前来的村民治病,自然也为山上的女子们医治。那时她们把他提供的药通称为“帕椎的药”。1970年代,鲍勃·斯特里特来后,跟埃瑞奇的叔父纳舍文·玛玛、阿迪·K伊朗尼还有帕椎学习顺势疗法。帕椎去世后,鲍勃开始为她们诊疗,她们又把这称为“鲍勃的药。”

谷露特别推崇,假如我患了感冒,要么划伤手指,她会马上说:“吃鲍勃的药,你不出一天就会好!”她对顺势疗法信心十足,哪怕身体上的小问题,也提醒我要多注意。

每隔几年这里就会有一次强雨季,佳露、谷露和我从三摩地往西走,就会看到一个大水塘,毋宁说更像一面小湖,曼萨丽曾称之为“美赫湖”。我们经常一起走到那里观赏,有时谷露直接走进水里。有一次,雨季降雨格外强,湖涨得很大。雨季结束时,它开始干涸,岸边有一足多深的淤泥。一个人得穿过十多英尺的软泥,才能进水。

一天,一头大水牛静静地站在湖里浴水,身体四分之三浸于湖心。谷露突发奇想,湖水已成圣水,我们应该进去畅饮一番!她快速淌过泥浆走入水中,大声吸水喝,啜饮着喝,还把水拍在脸上,一边呼唤着我们:“快来,快来!来啊,嘉娜克、佳露!这是圣水啊,你们也过来喝。”

我们站在那里瞪着泥浆。我不知佳露心里怎么想,不过我踌躇不前。我想水牛肯定会在水里撒尿。我的头脑开始运作,想到了细菌和水里可能有的所有不洁物,我站在那里没动。站立水中的谷露一边喝,一边仍在喊:“快过来!过来呀!别担心泥巴。我都过来了,没陷进去。来啊,快来!来喝些圣水。”

最后我看看佳露,佳露看看我,我们又都看谷露,站在原地没动。最后我向谷露喊道——我必须得喊,因为她还远一截——“你知道,谷露,我相信它是圣水!下次吧,我们下次再来。今天我觉得我走不过去。”

她喊道:“真的吗?我过来了呀!”我们就这样来回喊,我坚持没动。我肯定是怀疑的,我会生病的念头不断掠过脑子。

同时佳露也没有动。她没与谷露一起喝水,给了我一个强信号,那样做不对。那时通过与这两位女子的交往,我知道佳露镇静而智慧,她站在泥塘边一动不动的镇定,令我敬佩。附近有一个小水塘,我记得我们把手伸进去撩水。最后谷露喝够了,从湖里出来,我们一起走回她们的住处。

这件事过去大约一周后,我去阿美纳伽信托办公室,顺便进去看望宝吉。问安后想起了这件事,对宝吉说我不知道是什么让谷露确信那是圣水,而我觉得水不净,一头水牛站在里面,水看着又昏黄又浑浊。“我做错了吗,宝吉?我是不是应该喝水。或者我做对了?我应该怎么做?跟我说实话。”

宝吉说:“在那种情况下,若是你的头脑运作,说:‘噢,水可能不净。’那你就应该听从头脑的,因为你若喝了,有可能会生病。倘若你的头脑没往这个方向想,只是跟着谷露想:‘噢是的,这是圣水!’那么巴巴会保护你,你就不会生病。因此只是听从你内里的反应。你的头脑不在这一面,就在另一面。”我喜欢宝吉的解释。

*****

从1969年以后,巴巴的女满德里每月两次来三摩地,为三摩地、铁皮小屋和铁皮棚下的椅榻奉上鲜花,后来也为美婼的陵墓。早期她们达善后一起坐在三摩地里面,后来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我们居民和朝圣者们会跟她们一起行阿提,之后自发地唱奉爱歌曲。

女子们到铁皮棚时,谷露必出来问候,并与玛妮简短聊天;然后回房间,与佳露分享玛妮都说了什么。亲爱的海瑟跟我说,女满德里来巴巴三摩地时,通常会去佳露和谷露的房间看望她们,我却很少见,因为那时我在三摩地发帕萨德。与女满德里的这些相聚时刻,必然是她们的生活中明亮而光彩的段落。

下面这个故事是托尼·格里斯讲述的,他把故事给讲活了。早年间有一次,他在三摩地附近,碰到佳露和谷露出来往西沿小路散步。托尼时不时拜访过她们,她们便邀请他一块走走。他们一起走到路边的水井旁。那时水井周围还没有护栏或护墙,井口与地面相平。正值雨季,十分泥泞。谷露走到井边,探身向井里张望,看积了多少水;不料脚底一滑,踉跄不稳,眼看落井!

托尼清楚有多危险,但他跟谷露有过一次经历,那是他在曼萨丽的厨房第一次见谷露的时候。他用典型的巴巴方式过去拥抱谷露,谷露大叫:“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巴巴的命令。”在场的曼萨丽也确认了此事。之后他在谷露身边就非常警觉,总是特别留意,避免不小心碰到她。

此刻她眼看要掉井里了,要多危急有多危急,他却决定不了怎么办!他不想打破巴巴的命令,不能去碰她。但不拉她一把,她就会掉下去淹死。他不知如何是好!完全僵在那里,脑子里来回想:我该违背巴巴的命令救她,还是让她纯洁地去见神!我该咋办啊?

佳露一把拽住谷露,将她拖回安全地带,托尼万分感激巴巴,他可以不必做那个艰难的决定了。而谷露得救了,同时保持了她的纯洁!多年后托尼以极大的幽默讲起这个故事,讲到滑稽部分,他快步走来走去,描述他的思想感情是怎么来回扯锯一般的——我这样做会如何,那样又会如何?

其他人也讲过与谷露一起的类似经历。艾瑞克·索利巴克讲,他以前下午经常坐在三摩地西边的一块未凿墓碑上。谷露和佳露每日散步时常路过,谷露会径直上前与他攀谈,不费力就能找到话题;此时佳露总是在一段距离外默候。艾瑞克出于热情冲动,一时想要拥抱谷露,她马上挥胳膊叫道:“别碰我!巴巴的命令。”他立刻住手忏悔。

*****

从遇到佳露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她安静得令人惊讶。当有人进她的房间,或在外面碰到她,要么问她某个问题时,她除了说“捷巴巴”,不说别的。不管发生什么,对她来说都好,或者没发生什么也一样好!常年坐于一室而一无所求,多么不可思议!在这方面她超凡脱尘。她不是那种几个小时盯着天花板或墙壁,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她显得正常、安处,接受发生的一切,注意力和我们其他人一样,也在这个世界、在她的房间。

每一天,佳露从早到晚都安静如常。有多少人能做到?我为此深感惊奇。当她参与外务时,总是在巴巴的水平上。若是有问题,不管是对拜(女佣),还是日常对姐姐所说,都是关于巴巴:“持巴巴的名,巴巴会帮助你。别担心,巴巴会帮助你。”

佳露没有正常对冷热的感觉。夏天,她的房间里非常热,她被小溪般不断淌下的汗水浸湿,会用一块毛巾大小的布围在额头上,以防汗水滴入眼睛。每当我问:“佳露,你难道不热吗?”她回答:“不热,我很好!”这总是令我惊奇。房间里就像火炉。

她们所有的衣服都由谷露缝制。她一年做四件衣裙(或衣服),完成它们几乎花掉她一年的大半时间。谷露经常站在窗边叫我,冲着三摩地喊道:“嘉娜克,过来一下!”如果纳纳·科尔在,我就能过去。

我进屋后,她问:“我不知道这一片是干啥的?那一片又是干啥的?”她把布片铺在床上,我挨个拾起来分辨。“这片肯定是主身部分,这是头部,那是裙身,这是皱边。这一小块是啥?”我们一致认为很可能是衣领或袖子。我们设法慢慢分出来。有很多年我们经常做这个。

她试着用报纸剪出纸样,但实际裁剪时就弄不明白了。她裁出的衣片形状不明,本打算做袖子或衣领之类,结果就记不清它们是做啥用的了。当她开始脚蹬缝纫机缝纫时,就弄混了,认不出归哪部分,所以缝一件衣服要花很长时间。我也不是很懂缝纫,因此帮她不容易,但逐渐的,我学会了辨认她裁的衣领、袖子和褶边。

有时她想创新,换换衣服样式。她裁出一串褶边,却记不得打算把它们放在哪里了。是绕脖子一周,还是放在整个胸前,还是镶在整个底边或袖口?她费力分辨着。如果有两条褶边,那可能就是用做镶袖口的等等。多年来我们时常对付这种事。后来,佳露有时也帮谷露手缝衣服的包边。

来自富裕家庭的谷露和佳露,有几件昂贵的做工精细的刺绣纱丽,搁在隔壁房间的家庭储物箱内。我相信这属于她们的母亲。我特别记得有一件纯米色高档丝绸的,有着手工刺绣的镶边。谷露把它裁成块,做了一两件连衣裙。当时我没有多想——不过是手边现成的布料,她想拿来使用而已。她根本没考虑值不值钱,她又何须考虑?也许她喜欢这种颜色。她俩离世后,登记她们箱子里的物品时,登记者惊讶地发现了如此昂贵纱丽上剪剩的布料。

从某时开始,佳露想让我读书,我回答:“能为你俩读书,我很乐意,但我相信你能阅读,这些年我见你读过。”

她说:“我把眼镜弄丢了。”
我建议:“噢,让建谷·马斯特再给你配一副就是了。”
“不用,不用,我不想再配了。”
我说:“可是佳露,你不用眼镜怎么读?”

我们反复讨论了很多次,佳露执意不配新眼镜。最后弄明原来她不想让我对建谷·马斯特说这事。过了一段时间,我对建谷说起,他说:“你知道,一段时间之前,时间不长,我问她眼镜哪去了,她说丢了,我想给她买一副新的,但她不让买。”巴巴令建谷负责为她们采购一切所需。房里所有的物品都是建谷·马斯特从市场买来的——食物、纽扣、鞋子。他每年两次为她们采购做衣裙的布料。

佳露对我讲她在瓦伊上过的学校,在靠近马哈巴里什沃的一个坐落于山脚的小镇。她和姐姐曾去那里短期上学。据我所知,这是佳露唯一上过的学校。她说她在那里学了一点英语。佳露感激玛格丽特·克拉斯科和吉蒂·戴维,因为她们教她英语。谷露对吉蒂和玛格丽特也有着同样的感怀,但她的英语总是中等,词汇量一直不大,而佳露的词汇量惊人。后来,我给她读整部二十卷《美赫主》那几年,有时碰到我都觉得很难的词,就问她:“你知道这个词吗?”
她总是回答:“知道。”
我又问:“你知道它的意思吗?”她总是正确地回答它的意思是啥。

佳露不知怎么听说,或就是知道戴维·芬斯特写了三卷关于巴巴的美婼的书,正在出版过程中。她经常知晓周围世界发生的事,而非通过正常的途径。她总提美婼的书,那时绿封皮的美婼的书几年前就已出版,她说:“这是新出的美婼的书,我想看新书。”
我说:“好的,我来想办法。”

半年后书出来了。那时托伊斯·马尔伯格在美拉巴德,他和我共同买了这套三卷本的《美婼-美赫》,送给佳露,里面写着“给佳露和谷露”。我们带过来给她看。由于某些原因,那天我们待的时间不长。我们准备离开时,我把书放在床上她的手边。我们正要出门,佳露说:“你们的书!拿上你们的书。”
我说:“不是,不是我的书,也不是托伊斯的。这是你的书,我们带给你,送你做礼物的。”
她反复说:“你们不能把它留在这里。”
她变得有点激动,我说:“为啥?为什么不能?这是你的,你可以阅读。我知道你会读英语。”

她停顿片刻,说道:“老鼠会吃了它!”
我说:“那只老鼠啊!它太小,这么大的书,它吃不掉。”但佳露执意不肯让我把书留在那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好把它装在塑料袋里,藏在山上另外的一个房间。一段时间后,她说可以读了,我便开始为她读。

读完《美婼-美赫》第一卷,一天我对她说:“你知道,今天我没时间藏书,或把它带到别的地方。就让我把它放在房间里非常安全的地方吧。”
她说:“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同意,把书藏在了缝纫机后。
我指给她看藏书的地方,向她保证:“没人会看到的。它还包着塑料袋。”

佳露所说的那只老鼠,不是幼崽就是非常小的品种,住在外面院子里。白天门常开着,它经常跑进来,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特别是在床底下。有很长时间我试着抓住它,投食为饵,又时常钻入床下,试图诱它上当。当然我从未成功,谷露笑坏了,佳露说:“它又没祸害什么。”意思是,让它去吧!最后我放弃了,因为我抓不住它,它似乎也无妨害,虽然谷露不喜欢它在那里。最后一只非常漂亮的灰棕色小猫来住在院子里,老鼠再没出现在房间里。

很多年过去了,我每天为佳露读书。我们读完了《美婼-美赫》,又读了很多其他的巴巴书籍,接着开始读《美赫主》。一天我坐在她的床上——有时我俩紧挨着坐床上——突然她从我手中拿过那本《美赫主》,放在腿上,高声朗读起来,又快又流畅,没有迟疑停顿、没戴眼镜读了十五分钟,包括每个大小写词汇。绝对完美!这真是值得观看的一幕。然后她把书放回我的腿上,满面含笑,似乎在说:“瞧!没眼镜我也能读。”太有趣了,我十分惊喜。她有时就这样和我玩,用微妙的方式表达观点。这只是我每分钟都喜欢与佳露在一起的上百种原因之一。她镇静而沉默,平和而满足,还能给我惊喜或陪我“玩”。

*****

托伊斯教我们如何玩耍。他坐佳露坐的床上,或坐对面谷露的床上,用手边的东西,比如他的帽子或围巾,我的手套或头巾来做。他会摘下帽子放在床上,趁我不留神,把帽子放自己身后,或藏佳露身后,要我找它。有时他把衣物在空中挥一下,表明选了这件,然后藏起来。佳露清楚他在藏猫猫,我当然会参加游戏,说:“我的手套在哪里?我要我的手套!”然后东找西找,佳露逗得大乐。如果是在冬季,他会把东西放进佳露的外套口袋,或者藏在她背后,我会找出来。过一会儿我会偷他的帽子,藏在佳露身后或把它给谷露。

谷露不太欣赏游戏或幽默。她坐在另一张床上,我们三个坐佳露的床上,或是我经常挨着谷露坐。佳露和托伊斯藏着手套、帽子和围巾,戏耍大笑。谷露会说:“他们在笑啥?”我试着向她解释,她不理解。她后来变得痴呆,难以融入幽默和玩笑也许是一个因素。

而佳露却十分有幽默感,她喜欢与我们一起玩耍。我们刚开始玩时,她只是微笑或大笑着观看。后来她开始加入,但不玩属于托伊斯的东西;不过如果是属于我的物件,她会伸手到托伊斯身后去拿。有时托伊斯会抓着来回“躲”,有时会让她抓到,她会递给我或扔给我。我们三人会一直玩到有人进房间打断我们,或者直到玩得没东西可玩。佳露喜欢这个!她玩耍时总是喜笑颜开,观察着动静,享受整个过程。

渐渐地,游戏进化到另一个水平,我开始这样说:“昨天你给了我手套,但今天没给。帮帮忙,佳露!快点,帮帮我!”有时她笑而不理,有时帮我取回手套。有时托伊斯会抱怨:“你帮她却不帮我。我的帽子在哪儿,佳露?帮我找找帽子。”这时她会扭到一边。她十分开心,即便只是坐着微笑要么大笑,看我们戏耍。

冬天时她穿着外套,我们总把东西藏她口袋里。若是没有这些常用的物件,我们就找其他的东西藏或玩。她那么有趣!对于我们三人来说,喜剧材料从不缺乏。托伊斯还会出别的点子玩,但藏猫猫游戏最成功。佳露喜欢托伊斯的质朴单纯,深知他对巴巴孩子般的专注,非常爱他。

有时佳露和我互相搔痒,玩得很疯。我搔她的肋部,不太痒的地方。她也会还我以颜色。她还会说些话,尤其托伊斯在旁边的时候,他带出了她内心的幽默。佳露发现幽默令人愉快,她经常讲些冷笑话,然后问我喜不喜欢。“当然喜欢,”我回答,“这个笑话极好!”

后来当托伊斯的健康状况不允许他来印度时,他偶尔寄来贺卡,尤其在佳露生日或圣诞节时,或者碰巧在商店里发现一张有趣的贺卡就寄过来。他通常会写几个字,自然我会给她读很多遍。我们把卡片放在佳露的小桌子上,这样她随时可以看到。到后来她积攒了很多卡片。佳露爱托伊斯,从看不到他身上的任何弱点,这很美妙。我知道她也爱我,尽管我有缺点。

泰德·贾德森也与谷露和佳露玩好玩的游戏。每当她们的院子有什么需要修理之处,他通常会过来照管。她们一旁观看时,他会随手拿起个小物件,比如一把勺子,用夸张的动作塞进他的口袋里,之后在他准备离开时,她们会叫到:“不行!不行!回来。你偷窃,你偷窃。回来!”他怯生生地、表演一般极不情愿地把东西还回来,然后才可脱身。她们给他起绰号叫小偷。泰德说:“我和她们一起做这样的事很开心。”

然而泰德的游戏效果并不总会如愿以偿。有一次他有一张100卢比的钞票,他假装在她们家里找到,夸张地揣进他的口袋里。临走时,谷露大声地叫他回来:“偷窃!偷窃!回来。有小偷,站住!站住,小偷!”

泰德对她说:“这是个玩笑。这真是我的钱。”但谷露坚持说:“不是!不是你的!把它还给我!”最后他只好把卢比给了她。

还有一次,泰德花4000卢比买了一辆摩托车,把它停在三摩地附近篷下阴凉地的一个角落里。崭新的摩托车闪闪发亮,泰德给它围上花环,打扮得漂漂亮亮。佳露和谷露出来观看。她们天真地推测,摩托车值不值100卢比!她们是如此脱离这个世界。

泰德知道她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集市上的甜食或特别的菜肴,于是在永恒日的最后一天付诸行动,午餐时给她们带来南印度的各式菜品,还有山上临时小卖部的苏打水和冰激凌。她们把它们摆在房间地板上,就像在室内野餐一样。俩人很开心,泰德被她们的重视程度所打动,她们把饭都吃得精光,一粒米都不浪费,甚至那些不小心洒到地板上的饭粒;显然巴巴给过她们不要浪费食物的命令。佳露和谷露期待着泰德一年一度的“野餐”,吃着喝着他带来的各样食物,享受着每一分钟。
佳露和谷露
1947年12月巴巴与女子们在美拉巴德山,打框者左为佳露,右为谷露。
上图为美茹、美婼和谷露,下图为佳露
上图为美茹、美婼和谷露,下图为佳露
翻译:美赫锋
校对:美赫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