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的一个晚上,她们房间里发生了一件尴尬的事。在美拉扎德,满德里美茹决定,以后必须有一名女子陪佳露和谷露过夜。她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说:“你需要开始在那里过夜。完全有必要!你夜里若不能住那里,就必须雇人或安排其他人帮助。晚上需要一名女子与她们在一起。”我对安医生讲了有关美茹的命令,开始每晚都在那里过夜。躺在床上,我既欢喜又兴奋,反复念着:“巴巴!巴巴!”对他说话。我在床边的窗台上,放了一张巴巴的小照片,我望着他说:“瞧我!我在山上宿夜了。这不是很棒吗!我在山上过夜了!”我激动不已。那么多年我一直羡慕艾瑞克·纳德尔,他是守夜人,多年来每晚都在山上宿夜。 能在山上宿夜,我无法表达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有多激动。我觉得离巴巴很近,充满感激。起初我几乎睡不了多久,躺三四个小时才睡着,没几个小时大家都醒了,可能是凌晨4点。佳露通常在凌晨5点起床。开始时我把闹钟定在凌晨5点,几年后我把时间调到5点30分,因为她似乎想多睡一会儿。 很多年的永恒日期间,我总是在山上的三摩地,与纳纳·科尔和托伊斯工作通宵,偶尔一个从德里来的叫克里希纳的年轻人协助我们。这与在山上过夜几乎一样,因为我整晚都待在三摩地。但不知为何,与佳露和谷露实际同宿似乎更有魔力、更亲密,离巴巴如此近。 通常我在下午5点到5点15分左右去谷露和佳露那里,从傍晚一直待到早上。当然我们起得很早,我为她们做茶,帮每个人准备好迎接一天。我帮她们梳理头发,帮她们准备好刷牙洗脸,以及如厕。这需要两三个小时。然后在8点到8点30之间,白班的拜(仆人)会来。这时我就可以走了。头三个月在那里睡觉时,我一般在这个时间离开,走到三摩地达善,接着回自己的住处。 一天早上,我走出院子——这是我有生最鲜活的体验之一——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在我走出房子几步路之后,感觉自己仿佛走过一片开阔的田野,通过一道门,进入了一个繁忙的公共空间,就像机场的高峰时刻,人们熙攘奔忙,来往穿梭,那种喧闹、烟雾,那种活动的振动层面。与她们的房间相比,外面的世界对我就像这样。巴巴小屋附近也许只有三四个人,或许还有六七个人在三摩地排队达善,领帕萨德或坐在周围。然而每一人、每一物似乎都在混乱地移动。 虽然实际上人很少,几乎没有噪音,我却体验到喧嚣嘈杂。这让我震惊!就仿佛在大热天洗了一个凉水澡,感觉既干净又神清气爽,却突然间陷入既闷热又尘土飞扬的环境中。我只是顺着脚步,慢慢走过去达善。这种感觉伴随了我一段时间。接下来几天这种对比犹存,但不那么强烈了。这使我清楚意识到在那个院子里,与那两位极特别女子的相伴氛围,有多纯洁与宁静。与她们在一起,既升华又平和。她们是如此简单!我们很少谈论任何世俗的东西。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她们的氛围里进进出出,敏锐地觉察到这种对比;当然我很感激能有幸体验她们身边的氛围,觉得很幸运能参与其间。 ***** 我刚开始在山上过夜时,佳露没有明显需要半夜起床,但她醒来三四次,跟我随意聊天差不多半个小时。她如厕总是很快速,因此在我看来她起夜没什么不正常。但是她很清醒,问我各种问题,我知道她这样做,某种程度上是为了让我跟她在一起更舒服,在山上睡得更安心。她喜欢这样做。也许她觉得夜晚对我来说太长;有时我感到对她而言夜太长。晚上9点上床,9点到10点之间入睡确实很早。她几乎每晚如此。 “你准备用便桶的时候,”我对她说,因为我想扶她走路,尽我所能帮助她,“就叫我。我睡觉很轻,会立刻过来。”通常她叫我时,我都会飞快下床。我知道我在那里是为了帮忙,不只是睡觉。感谢您,巴巴!夜间她也常问起关于我前夫的事,或者是谷露的情况,她最新缝制的衣裙等物如何如何。她有可能告诉我明天是某个居民的生日,当然她总是对的。她事先并不知情,这些日期也没人记录过。每年她都会念记一些人的生日——比如艾伦·瓦格纳、鲍勃·斯特里特、彼得·诺丁。 对我来说,那是一天中最令人着迷的时刻,因为白天佳露很少跟我或其他人说话——只有在半夜时分!她也许11点左右起床用便桶,然后再次于凌晨1点、2点、3点或4点,并跟我说话。后来,她说得少了。我知道那是为了我,不是为了她自己。我可以百分百确定那是因为她觉得我需要或我希望。自然我喜欢跟她聊天,听她说话。她英语说得无懈可击。 一天下午,我开始感觉身体不适。我坐在佳露的床上跟她说着话,感觉难受起来。我说:“佳露,我觉得不舒服。我去我床上坐一会儿。”我过去,静静地坐着,试图让自己好受点,或尽可能让自己振作些。她从床上起身,走到我床边,伸手搂住我,给我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说:“我很难过你这么难受。”说完她又回到自己床上。 以我对她的了解,我明白她从两个层次说话。一层是说:“我很难过你生病了。”从她的语气我还能听出她在说:“我很难过你让自己像这样忍受病痛。因为身体是生病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忍受。”当然她从不“忍受”自己身体上的任何不适。 这样的内见帮助我内在更有力量面对病痛,以及履行夜间陪伴她、照顾她的职责。这对于我是一次强有力的体验,因为她除了如厕或洗澡,很少下床。从这方面而言,这很不寻常。这也是她表达对我的关心的少有的一次,当然,这深深触动了我的心。 这次我意识到,我们需要安排一个万一我生病能替换的人。我们安排了一个村中的年长妇女,一周跟我们睡几晚,佳露和谷露适应了以后,中间我可以离开一个晚上。我和拜俩人差不多一直都在,因为她对某些事没把握。 ***** 最初我很惊讶,每当佳露提议什么,总跟巴巴有关。比如,有时晚间她想与巴巴三摩地阿提同一时间做阿提。我们差不多跟人们同声念祷文,我们听得见。外面唱阿提时,她唱“伊诗提亚卡”,或“七个神名”及“美赫敦”,“美赫敦”是首唱诵巴巴名的歌,只用来在永恒日静默之前,或在巴巴生日时唱诵。偶尔,夜间读巴巴书之前,她想唱一唱。 无论发生什么事,佳露都保持着平和的性情。狗在半夜吠叫不停时,谷露醒来抱怨,但佳露一语不发。不管它们叫多久,佳露都没怨气。当拜们进来,不停谈论村里发生的什么事情时,佳露很少表现出恼怒不悦。什么都不能扰乱激怒她,或引起她的反应,除非谷露冲她喊叫,她会回应:“对不起!巴巴会帮助你的。” 例如,谷露对狗、猫,或除人之外的生物几乎没有耐性。曼萨丽的几条狗住在山上,后来又有别的狗被收留。谷露经常在深夜听到狗叫,她会问:“那是谁?” 我会说:“那只是狗,山上的狗在叫。” “那些狗为什么要叫?那是谁的狗?” 我会回答:“是我们的狗。它们出生在山上,住在这里。” 她会说:“它们为什么要叫?为什么要这么吵闹?” 我会回答:“嗯,也许它们认为看到了小偷之类的东西。我们不知道,但知道它们一直在守护我们,这不很好吗。” 谷露会不停地说:“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叫?让它们安静点。” 我会说:“我会的。我保证明天早上就去。” 一般它们不会叫很长时间,但是谷露几乎无法忍受。 相反佳露似乎从始至终、每时每刻都完全安处。狗儿们根本不会惹怒或打扰她专注巴巴。她始终保持专注,从不坐立不安,不好奇发生了什么事。谷露听到外面动静,对别人喊“有什么事”?佳露根本不关心有什么事发生。她对发生的一切都安然自在。 我在她们房间里睡了大概三个月后,谷露的痴呆症加重了。有些夜晚,她会一连几个小时说:“什么事?怎么了?有啥事?”有时不停地问:“拜在哪里?拜去哪儿了?”她可以连续几个小时重复同样的话,身体也会因为过度说话而受到影响。如果她整天不断念叨:“拜在哪儿?她在干啥?”第二天或当天晚上她会告诉我她喉咙疼,觉得很累。从心底她知道,她对那些拜们负有责任,但那时她已无法再管理她们了。 对她们简朴的生活以及她们的纯洁之体验,帮助我保持思想专注,让我不断感到能在那里是多么幸运。在这些時光里,世俗体验被屏蔽在外,我幸福开心,像在天堂一样。她们的天真、童真和单纯是我要强调的品质。她们的生活那么简单,没有电视、收音机,没有电话、报纸,没有冰箱、没有电扇、没有电脑。除了拜以外,身边很少有人;除了彼此,没有干扰,只有巴巴! ***** 从某个时候起,我开始为她们剪指甲。每次我给谷露剪指甲,就像世界末日。剪谷露的指甲就像是要稳住一头摇摆的大象!她觉得我每剪一下都像是要把她的手指剪断,我不断指出:“瞧,谷露,我已经剪了三个,没有受伤。让我剪了这一个。”她不会乱喊乱叫,但会闹腾,一直要把手抽离。她的脚趾也一样难弄。一般我会尽量避免剪脚趾甲,除非必要,因为这对她太困难了。她不停地扭动——像一只小狗。她会一天天拖延:“今天不行!今天不行!”我只好瞅机会抓住她,给她剪。 佳露却相反,她信任巴巴和世界会照顾她。我给她剪指甲时,她甚至不去注意。指甲长得很快,她不想留长,甚至几乎不见指甲的白色部分。我平均每六到十天剪一次。一段时间后,她会看我剪。我总对她说:“你检查一下!”有时她会说些什么,但多数时候她只是指指这个或那个。我们用她的衣裙或我的围巾来测试剪得合不合适,指甲边会不会勾挂衣物。若没通过测试,我会重新磨锉一下,再仔细检查一遍。为佳露剪指甲是有趣的。 有一次我打电话给安医生,因为她的一个脚趾甲长势奇怪。对于趾甲趋于加厚的老年人来说这并不少见,我并没特别注意到什么,但当我剪时,似乎牵扯到她的脚趾,指甲刀剪不了。我打电话给安医生征求意见,她带来一把特殊的指甲刀,建议我们如何剪,从那以后处理那个趾甲就没问题了。 我们检查佳露的趾甲时,她也能看到,但不理解我们在担心什么。如果这不是缺乏觉知,那肯定是一种不同于一般的觉知。安医生走后,佳露问我:“我的脚趾怎么了?” “趾甲长得不一样,”我对她说,“我们需要特殊的指甲刀修剪你的趾甲。”多数时候佳露不去注意我做什么。她不怕我会伤到她,她知道我在照顾她,单纯地信任巴巴。 ***** 在她们的母亲捷拜1976年去世之后,谷露就开始跟初来时很年轻、在那里待了很多年的拜打交道。2005年前后,谷露的痴呆症发展到很严重的程度,连续数小时念叨:“拜在哪里?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重复几百次。最终承受不住压力的拜,逃到三摩地附近的棚下。她会指着谷露和佳露的房子,对着在三摩地值守的人——通常是我,有时是建谷·马斯特,偶尔是纳纳·科尔——大叫道:“我再不回那里去了。她们疯了!”她不明白谷露的智力已经衰退了。 纳纳,后来还有安娜·甘黛,会走到棚下,尽量安抚她说:“要认识到她们是非常特殊的人。巴巴把她们就安置在三摩地近旁,所以她们一定极为特殊。我知道不容易,有时非常困难。那么你今天早点回家吧!”有时会说:“回屋去吧。明天你可以休一天假。”他们会设法说服那时已是中年女子的拜,她会回到房里。这种情况我见过好几次。 当谷露的痴呆症恶化到说不出别的话的程度时,拜直接回家,拒绝回来。名叫瓦查拉的拜不理解造成谷露这样说话的那种精神状况,而她多年来一直完全正常。建谷·马斯特去过她家多次,恳求她回来。他知道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那时村里流传着谣言,说那两个女人完全疯了。他说:“还有谁愿意做这个工作?”亲爱的瓦查拉拜在那里坚持了那么多年,值得称道,但最终建谷·马斯特还是没能说服她回来,换了在D旅舍工作的一个很能干的女子过来。 后来,佳露问:“瓦查拉怎样了?她现在在做什么?”我们告诉她,瓦查拉找了一份好工作,在军队“汽车研发部”(VRDE)扫地,距离美拉巴德有一英里。“她挣的钱够花吗?”她问,“他们付给她钱吗?” “付,付的,他们给她的报酬很好。” 后来有一次,瓦查拉受伤了,我记得是腿骨折,有几个月无法工作。我们一直向佳露汇报她的情况。多年后在佳露离世前,瓦查拉前来探望,这对佳露是个美好时刻。她真的关心在意每个人,当然这个拜帮了她们很多年。 有一两个在山上工作的拜,通常每天来问候佳露,取决于谁当班,尤其在最后几年。如果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要闻,拜们就会和佳露的拜一起坐在床上,谈论这些事——某个老人过世了;或者有个婴儿出生了,但没钱送母亲去医院;有人落井了或别的什么。佳露对她们的故事不作回应。 然而有一次,她们对佳露讲了一个村民的事,她一整天对那个拜说:“那么这个女士收到手术的钱了吗?这个女士得到钱了吗?村里的女士拿到钱了吗?有人给她钱了吗?她有妈妈给她钱吗?”这样的话,她说了一整天,这让拜们难以接受,她们自然会生她的气。 我解释说佳露类似于穆罕默德玛司特。“她也许不是玛司特,但她不一般,她很特殊。在你生她气的时候要记得,她确实非常特殊,她就像满德里。她曾与巴巴一起生活。”我尽量帮她们看到佳露的另一面。有时我对她们讲得更为详细,比如:“你们能够整天坐在那把椅子上,没有电视,没有人来访,什么都不做吗?你们无法做到。你们能在此过这么多年,甚至不去阿美纳伽,或看电影或购物或做其他什么吗?不知道电话、电视、冰箱或电脑是什么?而且几乎没有朋友来看你?”我尽量帮拜们理解,这个女子有多特别,她做事和对待生活的方式不是我们——我们所有人——能做到的。我不知道她们理解多少,但这似乎能让她们在几天内心情好一些。 通常拜们早上都在,我和她们简单聊聊村里的事;有时我也跟佳露聊,但她总急切让我读巴巴的书,任何巴巴的书都行。拜们通常想继续闲聊。如果是平时该读书的时间,或者聊天的时间过长,佳露会悄悄对我说:“不读书了吗?” ***** 前面提到一只小老鼠在房子里流窜了几个月。我试图抓住它,但是没有成功。我有一半的时间都趴在床底下,想尽办法抓那只老鼠。我们放了一个陷阱——不是那种杀老鼠的,更像是哈瓦哈特捕猎笼——一个简单地把它困住而不会伤害它的笼子。我们把其中一个放在外面,把一个放在床底下一阵儿,再一个放在隔壁房间。老鼠从不上当。 但是有一天,一只可爱的小猫出现了,从那天起,我们再也没在房子里看到过老鼠。这只猫是棕色为主的棕灰色,带有黑白小斑块。她有一双漂亮的浅绿色眼睛,这在印度猫中不常见,真是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在她年幼的时候,没有人喂她,她自己养活自己,有时你会看到她追逐一只蜥蜴或蟋蟀什么的。她很会爬树。当时在佳露的院子里,门旁有一棵大树,一直长到屋顶上。有时你会看到她在屋顶或树上跑来跑去,追逐什么东西。当她发现这个院子是个安全的地方,就把它当作自己的家。这里有几只属于山上的狗,还有其他来去不定的狗和猫,但只有这只猫留在佳露的院子里。 谷露不理解猫和狗,它们为什么存在,为什么吵闹,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然而佳露却静默不语——不加评论。有一次佳露和我聊到这只猫,我问她:“你觉得我们应该给她取个名字吗?她有名字吗?” 佳露说:“猫咪!” 我说:“噢,真的!这个名字适合她,猫咪?好吧!”她非常小,甚至对于一只印度猫来说都非常小。这对她来说是个好听的名字。有时,尤其在冬天的晚上,她想进屋,佳露不想让她进来,我们就把她赶出去,或叫她出去。这是只很有觉知的猫,我们只要看着她,她就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她领会得非常清楚。 一天佳露和我坐在门前椅子上,门开着。我们听到屋顶上有急促的奔跑声,那只小猫从屋顶上飞下来,正落在门前,嘴里叼着一条大蛇。蛇很大,她咬住不放。蛇肯定有5英尺多长,也相当粗,直径大约4英寸以上。我们只是盯着它们看。少刻,猫咪将蛇更稳地衔在嘴里,带着它蹿到树上。我们再没见过那条蛇。我们对猫咪的能力感到惊讶。她是那么小,她的下巴得多强壮才能咬住那条蛇。我很诧异她居然能带得动它,把它一直拖到树上去。但她做到了,我们一直惊奇地看着她! 猫咪年轻的时候,会从地上跳到固定铁皮围墙的木桩上,这是大距离的跳跃。她会从地面直接飞到木梁上,接着跳出院墙。早年,她每天都这样跳好几次。随着时间推移,我注意到她不再这样做了。我推断她老了,或者伤了腿。在她生前最后的一年,我注意到她的腿受了些伤。她似乎有些瘸腿,这妨碍了她跳跃。注意到她越来越瘦,我开始喂她一些东西。也许这么多年以后她变老了,捕捉不到足够的食物。 最初佳露没有注意,不过她知道我在喂猫咪。一天,她显然觉得是时候对嘉娜克工作了。她说:“不要喂我的猫,我不想你喂我的猫。” 我逗她说:“真的吗,现在是你的猫了?我以为你不喜欢这只猫;我以为这不是你的猫。”她笑了,因为她知道那是“她的猫”。她知道是她自己允许猫咪出现在她的院子里的,她本可以让保安或拜把她带走。她知道我也爱猫咪。从那以后,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喂猫咪。 佳露生前最后一两年,每周吃两次煮鸡蛋。我们都爱吃煮鸡蛋。我不时提到猫多爱吃煮蛋。有时我拿来一个煮鸡蛋说:“这是我的早餐,我能给猫咪一小块吗?”佳露会微微点头。她没说:“好的。”所以我会给猫咪一小块。我给猫咪买了一个喂食盘,佳露接受了,因为拜有时会给猫咪吃剩的豆糊,放在水龙头旁的石板上。我指出猫咪现在老了,不再那么容易获取食物,她看起来很瘦。我建议我们只喂她一点,佳露点头同意。 有时佳露望着门外说:“看,猫咪在那里!” 她让我注意猫咪,我会笑着说:“噢,她真漂亮!” 有时她说:“猫咪昨晚进了房间,她待了一会儿,我没赶她出去。”她知道那会让我开心。 她提起猫咪,引我注意的时候,我就像得了礼物一般。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真是可爱,佳露就是这么可亲可爱。那只小猫无疑让我们摆脱了那条大蛇的威胁,谁知道还有多少别的动物杀手呢? 后来还有一段蛇故事。在她们房间角落支撑屋顶的一根大梁上,发现了一条蛇,差不多平视就能看见。很大,比前一条蛇大多了。拜去角落里拿扫帚时看到了,她跑到窗前叫保安。当时我不在房里。保安进来说:“我不想碰它,太大了。”村民们一般都怕蛇。 拜知道她必须做些什么,她不能让一条蛇待在房间里,有可能会袭击佳露或她自己。她让保安用叉子将蛇叉住,以防它跑掉,然后跑出去找愿意对付蛇的人。马丁·赫尔达从三摩地过来杀死了蛇。他和保安按照印度习俗焚烧了蛇的尸体。 ***** 我最后一次谈论天气,是在一个少见寒冷的冬日。这天我坐在佳露身边,喋喋不休地说天气有多冷。我不停地说:“我不喜欢这样冷的天气。为何要这么冷?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最后,佳露直视着我的眼睛说:“你抱怨天气有多冷的同时,克什米尔有数百人死于严寒。整个地区都在受苦,你却在这里抱怨天气!”从那以后,我再没谈过天气,直到今天。 我对克什米尔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没有问她,因为我觉得佳露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几天后我到“野蛮人”厨房时,碰巧两名工作者在看报纸,谈论新闻。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克什米尔发生了雪崩和严重的暴风雪,数百人丧生。”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和佳露说的一样。 需要重申的是,佳露不接触广播、电视和报纸。那时村民们不看报纸,也从不谈论新闻。村子里没有电视,所以她们不可能告诉她。没有其他人来过,那时很少有人去看望她,几乎没有人去。这件事帮助我内在灵性上更加整合,更有觉知,觉知到别人以及他们的痛苦,并且要多想一想自己在说什么。就这样,她巧妙地对我做工作;事情发生得很自然。曾经很多次,我们静静坐在一起,或者读书时,我被她的平和镇静所征服,还有她在椅子上坐无限小時的能力——通常至少坐到晚上九点。她从未焦躁不安,也不烦闷,身上也没出现过褥疮。 仅仅是允许我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她已在许多方面改变了我。慢慢地我越来越意识到她身心的沉静。我自身的品质——急躁、多话——也更清晰起来,因为这些事情在她身上明显缺少。她的沉默有助于我也变得更加沉默。随着时间推移,当我对她更为专心时,往往会忘记自己。有时她也会通过言语或行为明显地做一些事情,让我反思自己的渺小。在她面前,我会觉得自己像一粒尘埃,这是很平常的事! 佳露总是静默不语,谷露和我总是忙着切菜或整理她的针线活。佳露不需要聊天,甚至不需要参与我们所谓的简单对话,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出现,或者有人问她问题。除了最后那几年,之前她大部分时间都异常沉默,满足于单纯静默。她似乎对什么都没有欲望,绝对没有。 佳露不仅喜欢吃煮鸡蛋,还喜欢吃拉都(laddoos),一种印度甜食,用鹰嘴豆粉、白糖和少许油做成。当我问她:“你过生日想要点什么,需要我给你带些什么来?”她从不说什么。她从不说拉都或冰淇淋——她也喜欢冰淇淋。她对发生的一切都知足安乐。她不像多数人会想“过生日得需要点什么”,她只是不要。比如,有很多次建谷·马斯特想给她拿一台电风扇来消暑,她说不要。冬天天气冷的时候,我想把袜子给她穿上,但她感觉不到冷。她那种不要任何世俗物的态度,很不寻常。 佳露从不饥饿。一个漫不经心的观察者可能会说:“不对!她一定会感觉到饿。”有一个时期,由一名保安去下美拉巴德D旅舍给她取餐盒。最初只是简单的早餐,后来包括午餐和晚餐。有一段时间他总是迟到30到40分钟。虽然这种拖延天天发生,但佳露只是偶尔才发话。她会问:“饭怎么还没来?”她用纳斯塔(nasta)这个词,意思是清淡的早餐。“食物在哪里?保安怎么还没送来?他今天当班吗?这是怎么回事?”她给人的印象是又急又饿,但她这样做并非出于饥饿。她喜欢这个保安,他自然也对她高度尊敬,甚至偶尔设法逗她笑。她如此做是为了这个保安,他在这里已工作多年,是名出色的保安,但他有个习惯,就是把下山变成社交“聚会时间”。 他从商店逛到工人办公室,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跟在那里工作以及路上遇到的每个人热聊。他在从山上到D旅舍之间这段不算短的距离内,忙着进行社交活动,而不是直接回到山上。这是他迟到的原因。她在把他“拉紧”一点。他迟到后,佳露问他:“怎么迟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咕哝着这样回答说:“哦,食物还没准备好。” 我们奇怪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当时D旅舍为很多住宿的客人准备食物,早上8点是固定的早餐时间。佳露的食物一般在8点半送来,而我们说这话时已经9点或更晚。他们肯定按时准备好了佳露的小餐点!我们调查此事时,发现主要是保安的错误。她从不表现饥饿或愤怒感,就像这样对别人工作。我清楚她在做什么。 佳露似乎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体;有时似乎意识到,但大多数时候显得没意识。她整个上午和下午都坐在椅子里。她的拜到来,其他几个在山上工作的拜也过来看她。她们会待几分钟,然后离开去工作。如果她们注意到她的膝盖、胳膊或别的什么地方有瘀伤或是肿胀,就会问:“你怎么弄伤的?” 佳露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有时她这样说,有时又是另一种说法。她对一个拜说“我摔倒了”,对另一个说“我不知道”。拜们离开房间后,她会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有时有人通知安医生,或我打电话给她,安医生来检查佳露的那个身体部位。安医生走后,不是每次但是经常地,佳露说:“她为什么看我的脚趾?我的脚趾怎么了?”她能够看到自己的脚趾,或许要么是她的膝盖或胳膊,她又看一遍问:“它有什么问题吗?”她没有正常的意识,即使有些部位很肿,或者青一块紫一块,要么发红。 即使在盛夏汗流浃背,佳露都没有说过:“我很热。”在冬天寒冷时也一样,显然她没有正常的冷热感。我经常问:“佳露,你不热吗?”她总是说:“不热,我很好!”我很诧异,她额头绑着一小块布,房间里就像烤炉。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才奢侈地拥有了什瑞达尔·科尔卡尔为她安排的一台电扇。 谷露给自己做过一件冬天穿的棉袄,也给佳露做了一件,佳露特别体贴地穿上身,因为是姐姐为她亲手缝制的。佳露一贯的慈悯亲和,完全自然,不是一种做作。此乃她的天性!她从不说什么,只是把外套穿上。多数时候她只是指指她的外衣,谷露或我会帮她穿上。 后来,有几个喜爱她的人带来了围巾或披肩给她取暖。她特意穿戴上,以不辜负赠送者的好意。一位女子送了一双拖鞋袜,佳露会让我们帮她穿在脚上。但如果你摸她的手、脚或身体的其他部位,她从不觉得冷或热。谷露会说热,我也有同感。后来的年间,佳露似乎明白她“应该”说:“好的,把我的外套拿来。”有时她会这样回应,但大多数情况下,你问她时,她会否认感觉冷或热。 ***** 有几个时期,佳露说她身体某某处疼痛,对我做灵性工作。可能是她的脾胃,也可能在她的膝盖或头部。她反复说:“真的,嘉娜克,快叫医生来。我的胃疼。”她不住地说:“确实疼,真的很疼!”好像极力要让我相信是真的。 我说:“好,没问题,我去叫医生。”在还没有手机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下山去告知安医生,让她上山来看你。但我不清楚她什么时候来,她的病人很多。她可能今天上午来,也没准下午来,但她肯定来。” 后来有了移动电话后,我会立即打电话给安医生,佳露让我等安医生来,通常我也很想等安医生的诊断结果。佳露表现成这样,不停地说她有多疼。 安医生来了,问:“你的膝盖怎样了?今天受伤了吗?好,让我看看。” 这时候的佳露,极其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的膝盖没事。” 那时很可能已跪在地板上检查佳露膝盖的安医生,会抬头看看我,没说什么,但她的眼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时间?她不痛,你相信她痛,你疯了吗?”她自然会责怪我,但我知道佳露在做什么。安医生离开房间一两分钟后,佳露常常看着我,露出“我赢了”的微笑。 我明白她在对我的自我做工作,认为自己有能力迅速高效安排一切的自我。她在瓦解我的“我来解决,我来叫医生,别担心,一切都没问题”的这种心态。这一点我很清楚。无疑她也在其他时候以其他方式,在我对眼前情境觉知不到的情况下,对我工作。谁知道呢?在安医生面前让我丢脸,破坏安医生对我的信任,只是她挖掘我的自我的众多方式之一。当然我会向安医生解释我所认为的实情。有时安医生走时,我送她到门口,说:“安,我向你发誓,有一个来小时的功夫,她光说痛,不说别的。就是一个劲说痛。” 安医生只是叹口气说“下次给她量量体温”,或者类似的话。 有很多年,佳露的膝盖总有点肿胀,有时一个,有时另一个。它们一般会自动复原,有时几乎转眼就好。偶尔两个膝盖都肿,但一般时间都不长。这似乎并不影响她走路,这也难得发生,她很少提膝盖痛。 有一次安医生带佳露去阿美纳伽,给她的膝盖拍x光片。回程中她们停车,买了满满一袋小杯冰淇淋。到美拉巴德下车时,安递了一杯给佳露说:“你想把这个给司机吗?”有那么一刻,她看到佳露脸上掠过一丝表情:“那我就没了啊!”佳露随即想起有一整袋的冰淇淋,便把小杯给了司机。安说她不会忘记佳露脸上一瞬间失望的表情。这真是一件稀罕事,因为经常有来访者给佳露带来糖果礼物,比如一小盒拉都(印度甜点),里面大概有五到七个拉都。佳露总是把拉都分给房间里的所有人。如果拉都被拿完了,一个都没有给她剩下,她也根本不会表现出任何失望,或有任何反应。我知道佳露真心喜欢拉都。 我记得她们从医院回来后,安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对这种情况,安医生自有她的自然疗方对治。她可能会说:“多涂点巴赫花。”她会给我一些天然油进行按摩。安对病人的需要很敏感,倘若病人觉得疼痛或不适,安医生无一例外会做出反应。 ***** 日常时间表是这样安排的:下午5点左右我过来,拜准备离开。拜走后,我们便在房间里开始了夜间活动,有时唱阿提,要么读书,到9点左右上床睡觉;不一定马上入睡。谷露和佳露经常互相说着话,或者我们三个人一起说话。不久之后,谷露开始出现严重的痴呆症状,她经常重复这几句话:“拜在哪儿?拜去哪儿?”有时持续不停。 我每天有15到17个小时和她们在一起,大部分时间是一起互动的时间。在最初的三个月里,我对她俩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对佳露的印象尤其深刻。 我和佳露偶尔会拿我们的床开开玩笑。主屋里有三张床,一个是谷露的,一个是佳露的,另一个是我的。玩笑是这样的:“该睡觉了!都过九点了。” 佳露可能会说:“你睡哪里?” 我会看着她,看到她眼中的调皮,便说:“我想我就睡在这里。” 谷露会说:“不行,不行!那是我的床!” 我就说:“哦,对不起!那就在这里(指着佳露的床),我就睡这里。”或者会说:“就睡佳露的床。” 佳露会说:“不,我不想睡这张床(指她自己的)。我想睡那张床(指我的)。”我们都喜欢开这样的小玩笑。 ***** 谷露去世前六周,她半夜醒来,叫我道:“我想吐。”我迅速拿来盆,她吐了一些清水,带点绿色的胆汁。谷露说她的胃疼得厉害,我答应打电话给安医生,谷露很快又睡去了。然而经过那晚之后,她变得很虚弱,下不了床,甚至无法自己坐起来,她不想吃也不想喝。我们每天尽量喂她,但她只进半匙的食物或水。她已经戴了三个月成人尿布,之前没什么问题,但现在她这么虚弱,我不知道怎么换尿布。安医生安排了道格拉斯·黑尔,一个有二十多年临终关怀经验的护士来教我。 那时佳露在人前还是很害羞,她甚至不看他们,更不用说和他们说话。她通常会低着头轻声咕哝一声“捷巴巴”,就这么多!她只跟那些熟悉的人说话,但这即使在谷露还在的时候也不多见。道格拉斯第一次来的时候,我把他领进房间,佳露满面笑容地和他打招呼说:“捷巴巴!”她直视着他,仿佛他是一位老友,说话声音清晰、温暖、有力。他自然也回应她,我介绍了道格拉斯,告诉佳露,他来指导我怎么照顾谷露。 佳露坐在床上,看了我们一会儿,接着不住地问道格拉斯:你从哪里来,住在哪里等等。他们非常随意地谈着话。见佳露这样跟人说话,且还是一个她从未谋面的男士,我很惊讶。我告诉她,道格拉斯“是个小医生、大护士”,她就管他叫道格拉斯医生,特别可爱迷人。道格拉斯似乎也很喜欢。 道格拉斯给我演示了必要的程序,待了大约15分钟就离开了。佳露整个过程一直跟他说话。他走时,佳露说:“你随时都可以来,尽管来!”她欢迎他来,就好像他是小孩子或老朋友。我深感惊奇。有几天道格拉斯定时来检验我的护理操作,并向安医生汇报谷露的病情。每次他来的时候,佳露都对他既热情又健谈,仿佛他们是故友一般。我相信他们之间有一种往世的内在联系。我无法用别的说法来解释。 谷露卧病在床大约两个半星期后,她经验了久已去世的邓肯医生的到访,以及一个她称为萨度的人,还有另一个人,她后来告诉我是“一个穿蓝色纱丽的漂亮女子”。佳露和我从未见过他们,谷露却看见他们出现在房间角落,她的床脚上方,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她用佳露和我都听不懂的语言和他们交谈。他们来访期间,谷露变得非常警觉,眼睛睁得大大的,聚精会神地听着;说话基本正常,但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她总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角落的同一方位。 谷露时不时反复说:“拜在哪里?拜在哪里?”在谷露去巴巴那里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佳露对她说:“谷露,谷露,你就要去巴巴那里了!持巴巴的名!” 在谷露去世前一两天,她开了个玩笑,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幽默。她对我说了一些相当逗趣的话,我笑着对谷露说:“太好玩了!”她甜甜地笑了。时隔不久谷露就去世了,我不记得她说过的笑话了,但当时我对自己说:“噢巴巴,谢谢您给了她幽默!” 2006年11月15日凌晨,在我连续陪她们度过四个半月的夜晚之后,谷露与世长辞。头几日我们就清楚谷露快要离开我们了。安医生知道这对姐妹有多亲,她提前嘱咐我:“谷露去世的时候,不要马上打电话给我。让佳露有足够的时间跟她姐姐独处,等她准备好了或者你觉得是时候了,给我打电话。” 在我看来,谷露应该是在凌晨1点到2点之间去世的。佳露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起床如厕,她抚摸谷露的前额和头发,然后回到床上。凌晨3点左右,佳露又一次抚摸谷露的头,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让我知道她清楚谷露已经离世。早上5点,佳露起床,又摸了摸谷露的脸和头发,对我说谷露身体冷了,我回答说:“是啊,已经冷了。” 佳露说:“该给安医生打电话了。” 谷露去世后,头几日,我和佳露坐在一起时,有时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知道她在想念谷露。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在我们当中的一人谈到谷露,回忆起一些事情的时候。有时我把头倚在她的肩上,我们就这样偎依坐着,侧身抱在一起。我们没有哭过。 佳露一直没哭过,直到一两周后娜玖·考特沃来看她。她们从埃舍早期就是老朋友。当然,佳露也认识娜玖的父母和妹妹,她喜欢娜玖的书,我们一起读了两遍。 娜玖进来时,我正坐在门边给佳露读书,娜玖坐到床上,跟我们说话。娜玖搂住佳露,拥抱她,说:“我很难过,你姐姐走了。”娜玖哭了起来,佳露也哭了,她们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大概半小时后娜玖离开了。我觉得她能和娜玖一起哭很好,我很高兴有个人可以和她分担那些情感,我相信这对她有帮助。我也很高兴能亲眼目睹这一切。 谷露去世后,佳露开始坐殖民时期风格的那张老式大椅。谷露在世时,佳露从没坐过这张椅子。谷露也很少坐,因为她不喜欢它的斜靠背,即使身后垫有枕头,也得后靠,姿势放松,而她不是一个放松的人。谷露需要每时每刻都有事做。 谷露去世后不久,一天晚上,我们道晚安后,我为佳露掖被子,她说:“过来和我一起躺床上。”她右侧卧躺着,因为她总是右侧卧睡觉,面对着另一张床、房间和窗户。她拍了拍床说:“过来吧,躺在这儿。” “你要挪一下吗?”我问,她往后退了一点。我和她同样的侧卧位躺下,她用胳膊搂住我的腰。我们静静地躺了有几分钟。 我俩都没说话,一会儿她开口说道:“好吧,你有自己的床。”我起身,又给她掖好被子,回到自己的床上。我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不是为了演示那个我们常玩的、而当天没玩的指床游戏。或许她以为我想在她床上躺躺,我不知道。然而,躺在她的身边好甜蜜温馨,尤其触动我的心。我感觉她在为我做,因为她从不为自己做什么。我为我们的友谊以及爱的联结而深深感激。 我记得这件事发生在谷露去世后不久,因为佳露认为她也要去巴巴那里了。在四到六个月的时间里,她有时会淡淡地说:“我很快就要去巴巴那里了。” 我一般会回答说:“我希望不是今天,因为今天我还想和你一起玩呢。”她笑了,不再说什么。 佳露不是喜欢身体亲近的人。她和人拥抱时保持一定距离,一种适度的淑女抱,一种印度女子的拥抱。我们握过很多次手。我们经常坐在同一张床上,她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我把胳膊搭在她的肩或腰上,我们安静地坐着。那些一起度过的静谧时刻成为我最美好的回忆。 ***** 很多次,我给佳露读书的时候,尤其在后来的几年里,她都打瞌睡。我若停下来,她会立刻转向我说:“我没睡,你怎么不念了。”或者有时会说:“继续念。”我再次开始念,她可能会垂下头,又合上眼;反复几次之后,我学会继续读下去。不管怎样,只管读!即使她打鼾,我也坚持读,因为她要我读。我若一时犹豫停顿,她总会逮住我,说:“别停,继续读,我在听。” 多年来,我们读了整版二十卷《美赫主》,以及其他很多巴巴的书。我们完整地读了两遍《美婼-美赫》,接着继续读第三遍。还有别的读过两三遍的书,尤其是比较短小的,有玛妮写的两本:《神兄》和《梦见至爱》。不过我们从未读过《神曰》,佳露没有提过。早年纳纳·科尔从图书馆借书给她的时候,我相信他曾给过她《神曰》,但她从不提,我也没提。 早期,我们至少读过两三遍《美婼》原著。我们还读巴巴爱者写的书,例如娜玖·考特沃写的关于她父母和弟弟妹妹全家来巴巴这里的书——《他给予海洋》。佳露喜欢娜玖,娜玖小时候在美拉巴德埃舍生活,学校放假的时候就回到埃舍。佳露自然也认识她母亲。我们读了一两遍这本书。我们还读了许多有关巴巴家庭的小书,我要能留一个清单就好了。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读《美赫主》。有时我们刚读了一句,正好有客人来访,便打断了。来客有在巴巴三摩地工作的美赫瓦尼,还有在山上工作的拜们,他们没准还会赶上一出戏;还有蔻诗德的养子苏达姆和他妻子阿夏,他们非常爱佳露,会过来看她。 ***** 每天早上,谷露都为自己和佳露做加牛奶和白糖的印度茶,用的是印度著名的阿姆尔公司生产的奶粉。奶粉是罐装大桶的,能用很长时间,谷露每天只用一点奶粉。她把空奶粉罐存放在隔壁房间,多年下来攒了很多。后来谷露做不了时,早茶就由我来做。 谷露去世后不久,佳露说:“我想给你看个东西。”她把我带到隔壁房间,里面放着几张床,以前她们的父母还健在时,女孩们用的。除了床和几只箱子外,还有一个五斗柜和一个高脚凳。那里还存放着三四把大伞。1976年她们的父母几乎同时去巴巴那里后,两姐妹开始睡主屋。佳露睡父亲的床,谷露睡母亲的床。 地上堆着许多空奶粉罐,一些已被清洗干净,其余还有未拆封的整罐奶粉。佳露在空罐前止步,说:“我们得把这些(整罐奶粉)送人。你把它们搬到那边去。”她指着距离一堆罐子五六英尺远的地方:“这个给吉塔拉姆,这些也给他。” 吉塔拉姆是名巴巴爱者,年轻时在哈默坡见过巴巴。中年时期获准来美拉巴德,为管理信托农场的达迪·克拉瓦拉工作。现在我们的那个农场有几头奶牛。当时达迪正在种植各种作物,信托雇用吉塔拉姆协助他进行这项工作。后来吉塔拉姆住在美赫诊所附近,那是三摩地和阿冉岗之间的一组小房子,他一般每天来达善几次。他不再做农场的工作时,曼萨丽请他帮忙在巴巴三摩地分发帕萨德,他在此服务了很多年。 佳露继续点人名,大多数都是保安。她站在一边,她说一个人名,我就搬过去一罐。她说:“不够,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有些保安得了总共5罐,有的得了3个或8个不等。她把人名列完后,对我说道:“你把罐子都分送给这些人。”不久之后我把它们都送交到各人手里。佳露去世后,还剩下许多奶粉罐,知道她想把这些奶罐送人,我征得许可,把其中一些送了另外几个关心佳露和谷露的人。 我们把奶粉罐分好后不久,珍妮特·贾德森来看望我们。在她准备离开时,佳露对我说:“给她一个罐子。”我给了珍妮特一个,她高兴地收下了。
翻译:美赫锋 校对:美赫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