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露和谷露(3)

作者:嘉娜克发布于 2020年1月31日
从某时开始,安医生决定,拜(仆人)给佳露洗澡时,我应该在场陪伴。一周起码有两三次,我在场的任务是确保所有地方都要洗到洗净,尤其是她的头发。谷露活着的时候,她负责这类事。在为佳露洗浴时,我或者拜可能会对佳露身上的伤痕或膝盖肿胀等问题,说上几句;而佳露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即使伤痕或肿胀很明显,她看得见。她不清楚这类事,无论是饮食还是卫生方面。在这上面,她类似于一个玛司特。有一次我问她是不是玛司特,她直视着我,目光犀利,说道:“我不是玛司特!”语气里含着:“你怎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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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那些年,佳露偶尔会让我带些度内火灰来,后期则让我每个月都带来。我管史瑞达要的火灰,他安排工人们在清晨度内火冷却后,收集起来,分装在小纸包里。我告诉他是给佳露的,他每个月度内结束后都给我一小包。我从未见佳露把火灰放在舌上,或涂额头上。我不确定她是否这样做过。在我的记忆里,在她生前的最后半年,她没向我要过。后来我们在清理隔壁房间的箱子和其他家具时,发现了她的一大罐度内火灰。

那些年间,佳露会不时地惦记一些居民。每年她都记得艾伦·瓦格纳的生日,艾伦是美赫朝圣中心和现今的美赫朝圣静修所的厨师长,是我们最亲爱的长期居民之一。她宣布说:“今天是艾伦的生日!”或者有些年在前一天,她会说:“明天是艾伦的生日!”

起初我不知道是艾伦的生日,我说:“真的吗?”后来得到证实后我会叫道:“哇,你是对的!”

佳露和谷露还喜欢并经常念记的人是泰德·贾德森和史蒂夫·迈罗,史蒂夫跟泰德一起工作。多年来她们房子和院子里有需要加固改造的,都是他俩过来修整。佳露和谷露对鲍勃·斯特里特有很深的感情,他给她们送来顺势疗法方面的药。佳露也会记得他的生日。

我从未在佳露身上看到过一丝自我、私心或权利之争的迹象。我从未见她做过或说过,任何我觉得是出于自我的事。从没有过。经过一定时间我才意识到这一点,似乎她根本没有任何的自我。或者她有私心,她一定把它藏得很好,我没看出来。例如,我知道她喜欢的一些食物,想给她带来些,她会说:“不用,不用,我不吃。”我若给她带来,她会微笑。她不会高兴得欢蹦乱跳,像个孩子那样,但她会吃掉,含笑赞赏。她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让她高兴。我问过她很多次,她从不说:“好,给我带个拉都。我有八个多月没吃了。”这很可能是距她上一次吃所间隔的时长。她喜欢拉都,也喜欢冰淇淋。她虽喜欢冰淇淋,但只有别人给她时才吃。

佳露和谷露的纯洁天真,还体现在她们的不谙世事上。比如,有一次村子里有一场婚礼,跟我们的一个拜有关,也许是她的一个亲戚结婚。第二天拜到之前,谷露问我:“这位女士结婚后,他们都做啥?”她不知道婚姻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人们结婚后做什么。所以我简单说了几句,妻子给丈夫做饭,有了子女,还为子女做饭;孩子们读书,还得安顿他们去上学;她照顾家人,扫屋洗衣等等。那个时候,在阿冉岗这样的村庄,鲜有已婚女子外出打工的情况。

另一次,这个拜的一个很亲的亲戚生娃,谷露和佳露不清楚婴儿是怎么出生的。我说婴儿长在妈妈的肚子里,后来想办法生出来,妈妈就有了娃。这么说对她们就足够了。这些事例表明了她们的纯真,这可以理解,她们原出自于好家庭。在印度,女孩子是受严格保护的。她们没途径可以知道。她们接触不到家庭中的日常生活,没人对她们讲过这类事情,尤其是历经过那个维多利亚时代的深重影响。即便在后来的年间,人们对她们说话都非常小心,避免把世俗的东西带入她们的世界。她们的纯真可见一斑。

另一方面,佳露从内在源头似乎又知道一切。她知道她觉得与自己有缘者的生日,即便没有外在获知途径。比如彼得·诺迪恩,有很多年没来美拉巴德。他在这里住了几年,后来和黛比结婚,回了美国。多年后,大约有25年之久,她竟然知道他的生日,也知道黛比的生日。我还记得一个可爱的细节,佳露从不直呼我们的长期居民海瑟·纳德尔(Heather Nadel)的名字,而总叫她“菲瑟”(羽毛Feather),我觉得好甜。佳露喜欢海瑟来访,海瑟曾在《酒肆随谈》一书中提道,拥抱佳露就像拥抱“一片纯净的轻云”。

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发生在1988年12月22日的早上。这天是巴巴的最亲近女满德里——亲爱的美婼——最后一个生日的庆祝日。当天下午,在三摩地南边的舞台上,还将有一场演出。那天早上我在巴巴三摩地值班。大约上午8点30分,三摩地和舞台边上几乎没人。人们可能都在吃早饭或在什么地方排练。我左右环顾之时,猛然看见舞台顶部的一块装饰幕布窜起了火苗。

刚好有个朝圣者走近三摩地,我指着火。他同时也看见了,我们都说道:“快看!着火了。”我对他说:“请下山去通知人,快去办公室找人来。”那时我们没有电话,他急忙跑着去了。

我回过身,只见谷露从正对三摩地后方的房子里跑了出来,过大门,跑进水塔大院。她立即左转——那里是电箱所在——关掉了山上的电源,随即便回房去了,什么都没跟我说。很快,火势显然自行平息。我没看见有谁扑灭了它,似乎只是自动熄灭。

大约25年后,我和泰德·贾德森一同步行从三摩地停车场去他家。我偶然间向他提起1988年那次舞台顶部起火的事,讲我如何看到谷露从她住的房子里跑出来,关了山上的电闸。他说:“这么说就有意思了,我们当时也认定是电路起火。”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关于断电的事。事实上,直到向泰德讲述的那一刻,我才重新想起来。

见谷露关电闸从大院出来时,我心想,谷露自己是不会主动这么做的。我想她有可能看到了火,有可能会叫我或其他人,告诉我们舞台着火了,但她是不会出来关电源的。

由于佳露似乎什么都知道,不限于美拉巴德,所以我确信她一定清楚着火的事。有可能谷露把她叫到窗前,然后佳露叫谷露去把电源关掉。但我认为佳露对电路起火一清二楚,并让谷露赶快去关电源总闸。

佳露还知道人们在做什么,他们在哪里,甚至有些居民在夏季回国以后的事。她从没向我问询过安医生的母亲,也没问过安医生的行踪,除非内在知道安医生去法国探亲去了。她会问:“安医生的母亲好吗?”我说:“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安现在在法国和父母在一起。”佳露只是带着会意的微笑看着我。有两次安医生回来告诉我,她母亲身体不太好,这正是佳露频繁问起她母亲的那几次。她和某些人有那种联系。

有一次谷露和我在一起做什么事。我想她在切菜,我在看。起先我们没聊什么,接着开始说起某人的不是。佳露静静坐在床上说:“别那样说话。”我们都明白她的意思,不再言语。后来谷露和我谈话中间,再没有“背后中伤”过。那是佳露直言不讳、在灵性上帮助我为数不多的一次。通常她通过榜样的力量,帮助我改变和更有觉知,通过默默地身教,而非言传。

*****

谷露还在的时候,佳露偶尔会说:“巴巴从没带我去过电影院。”
我说:“真的吗,你从来没去过吗?”
“没去过,巴巴从不带我去看电影。”佳露说完低下了头。

那时我对此没有多想。谷露去世不久,她提得更频繁了。差不多一个月有两次,她直视着我说:“巴巴从不带我去看电影。”她说这话不是出于抱怨,而是知道她和电影之间会有事情发生。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回过头来,我明白她知道有些事情将要显现出来。以我对她的了解,我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随便说事。她有意让我预先有所了解和准备,后来当我意识到她的意图时,觉得特别迷人。

这期间,我和老友菲利普·路德维希和他妻子琼夫妇俩,在美赫朝圣中心共进晚餐。我们谈论起电影,他们在美国看过很多。谈话中间,我提到佳露最近一直对我说,巴巴从不带她去看电影的话。菲利普说:“哦,我有个好主意!我们给你寄个小CD机,还有电影碟片,你可以在那台小机器上给她放电影。”

我迟疑不决,想象是一种投影仪或某类复杂的机器。“哦,电影放映仪,我不知道能不能操作!”
“不是,不是,很小很简单。”他说,“是CD机!你放一张CD进去,按一下按钮,电影就放出来了。操作起来很简单,而且对佳露来说是很好的事,她能看电影了。”
“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它们贵吗?”
他提了一个数,说:“我能安排。”

几个月后,他寄来一台CD机,附带一本说明书和一捆碟片。我想屏幕大概有7英寸,带电池,充电就可以使用。

佳露和我开始看电影。我们的生活从此改变!我每晚上山时,都带着CD机,给她播放电影,同时在那里过夜。我解释说,当初巴巴带人们去看电影的时候,他们坐在一个大厅里,有许多的座位,对着墙上的大屏幕,类似我们现在这个小屏幕。那个太大,带不过来,我可以带这个小的来。我还解释说,现在全世界的人仍可去巴巴带人们去的那种电影院,但人们通常待在家里,在像我们这样的小机器上看电影,或者稍大一点的机子。看电影成为我们生活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幸运的是它持续了有六年左右。

我很高兴,因为我喜欢电影,佳露也着迷地看着小屏幕,跟随剧情,听着声音。我在5点到5点半之间来,晚上巴巴三摩地阿提7点15分结束后,我们开始看电影。记得有几次她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看电影?”她总把“电影”说成“电影院”。
“嗯,”我说,“我想7点15分左右吧。”
“我准备好了!”她回答,想马上开始,我们便开机观看。这给我俩带来那么多的乐趣!

菲利普寄来的电影适合算得上终生禁足室内的一个女子。其中许多是动物类和儿童电影。我告诉菲利普,佳露可能喜欢迪斯尼的动画片,比如《白雪公主》和《灰姑娘》。他寄来一些,佳露很喜欢。头几年我们CD碟片不多,所以我们一遍又一遍地看。她很高兴能反复多次看,我也是。它们都是好电影,我特别感激巴巴启发菲利普和琼,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CD机是靠电池工作的,我只需在我房间给电池插上电源,自行充电就好了。充电完毕上面有小灯显示。这样,维护CD机对我来说简单多了。我只需在前去宿夜时,带上机器就行。第一台CD机用了几年,它罢工后,我们把它拿到我们亲爱的电工休吉·麦克唐纳处,他说那样的机器只能使用一年左右。

菲利普立即寄来另一台,9英寸的屏幕,在我们看来屏幕好大。佳露坐在她的椅子上,我坐她旁边的木椅上。我们前面摆一张椅子,上面放个小凳,将播放器放上面,和我们的视线差不多平齐。因为机器是电池供电,所以不需要电线。真是太棒了!我无法形容巴巴、菲利普和琼给我们带来的快乐。

他们还给我们寄巴巴的电影,包括我们特别喜欢的有玛妮讲述和美婼讲述的电影。我们的夜晚总是从看一部巴巴电影开始,然后再看商业电影。佳露喜欢在屏幕上看巴巴。我最喜欢的记忆之一,是佳露身体欠佳但不太严重的那一次。这是佳露刚第二次或第三次看电影,仍然十分着迷的时候。

每当佳露生病,安医生通常会在晚阿提之后、8点左右来为她检查。这一晚,安医生走进来,站在我旁边看了几分钟电影。佳露根本没同她打招呼,甚至没意识到她在房间里。我说:“佳露,安医生来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一动没动。

安医生说:“你感觉好点了吗,佳露?感冒怎样了?”她没有回答。最后安说:“我想她确实没问题了,那我走了。”佳露完全被吸引住了。

我把安医生送出去,道歉说:“对不起,我们最近才开始的。”

在给佳露看电影之前,我总是先预览一遍。我按快进,一直看到足以判断这部影片适不适合她,或者她是否喜欢。一开始有时我带两三部电影,以防她对第一部不感兴趣。要播放一段我们才能决定继续还是换碟。有时,一部我们经常看的电影看到一半,佳露眼神不一样地看看我,我问:“怎么了?”
她说:“那边还有吗?”指着放着别的影碟的床铺。
“哦,你想换电影吗?”
“哈!”马拉地语,意思是“是的”。

于是我们换另一部电影,有时她在第二部电影放到一半时睡着了,我们没看完结局。有时她说:“不,不,我没睡!”又恢复精神。有时她说:“好,我们可以睡了。”

佳露从不评论演员,抑或她喜不喜欢。我在看电影的时候注意观察她的反应,看她爱不爱看。她从不批评或评价电影,我想是因为她没有任何的期待。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我问她:“你喜欢那部电影吗?”她会点头说“喜欢!”或者只是微笑。这是她唯一的评价,似乎每一部她都喜爱。

有时电影里有什么她觉得不大明白的,我们就聊聊,我给她解释一下剧情。有一部电影音效很差,从头到尾我把对话讲解了一遍。

有几次,看到有趣的情节,她会发笑。她喜爱喜剧,但很少笑出声。只有那么几次,我听到她从喉咙里发出了笑声,声音也非常娴静柔和。她笑的时候令我欢喜。她出声笑的仅有的那几次,是我们共同生活中美好难忘的时刻!

而遇到伤心的地方她会流泪。在一部日本电影的结尾,我们都哭了,小猫和小狗找到了回家的路;以及电影结束后,狗儿等着主人回来的画面。

每看完一部电影,我都会问她:“你喜欢这部吗?”有些佳露相对更为喜爱的,她会反应热烈一些,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或一个手势。不过她对大多数电影都满意喜欢。有一部电影里有很多智慧的对话,我记得我问她是否喜欢,她垂下头,没有回答。
“佳露,如果你不太喜欢也没关系,”我说,“让我知道一下也好。”
她只是看着我说:“挺好的。”就像这样,只是非常平静地说句:“挺好的。”

不过,有一部她显然不喜欢的电影《憨豆先生的假期》。播放过程中她几次拿眼睛瞅我,表示她不喜欢这部电影。我们坚持到了最后,但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一点都不喜欢,我也有同感。

大约五年后有一次,当时她身体不太舒服,或者只是有点疲倦,我们正在看一部以前看过的电影。我知道我们已经看过多遍,思忖她会不会觉得无聊,尽管从没见她无聊过。我们有很多电影看过八到十次,这部电影我们起码看了有四遍。电影一开始,她说:“我看过这部。”
“确实,我们已经看过几次了。”我回答,“你还想再看一遍吗?”

她只是看着我,不作任何评论。我觉得她的表情像是在说:“我已经看够了,想看看别的。”我便把碟片取出来,播放我带来的另一部。那部电影我们也看过很多次,但她很高兴再看一遍。这是仅有过的一次。她不说她不喜欢,只说:“我看过这个!”像是在提醒我这部她看过好多遍了。

佳露喜欢动物电影和儿童电影。只有两三次她问我当天都带了什么电影。有一天我特意带来了《特蕾莎修女》,虽然她已看过三四次,但从她说“特蕾莎修女”的口气,可以看出她非常爱看这部电影。她喜欢《伊达尔戈》,一匹马历险的故事。这部影片着实引起了她莫大的兴趣。她喜欢四五部关于马的电影。她一直很喜爱《夏洛特的网》,这是一部迪士尼影片,讲述一只名叫夏洛特的蜘蛛的故事;某种程度上,这是一部灵性电影。我们都喜欢看,所以我们看了很多次。我们还喜欢好多部讲狗的影片和两部企鹅的电影。我最喜欢的一部《海鸥乔纳森·利文斯顿》,也是她喜爱的。

我们的收藏包括《活佛传》、《艾米莉亚·埃尔哈特》、《小活佛》、《万能的埃文》、《香料情缘》、《尼斯湖水怪(水马)》、《在天堂遇见的五个人》、《纵横宇宙》、《特蕾莎修女》、《贫民窟的百万富翁》、《鲸骑士》、《铁拳男人》、《年轻的心》、《黄金罗盘》等等。菲利普的判断力极佳,他寄给佳露的电影都相当适合她,其中大部分都得到了高度赞赏。

佳露对电影中的情感和音乐很敏感,而无需知道电影的历史背景。她被《复制贝多芬》的音乐感动,但我认为她对贝多芬一无所知。她喜欢迪斯尼电影《灰姑娘》、《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和《睡美人》以及其他获好评影片中的配乐。我们看的很多电影里都有插曲,电影里的插曲她一般都喜欢。

有一部迷人的日本儿童电影,几乎没有对白,讲述了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狗的冒险故事,他们如何迷路,如何找到回家的路。这对佳露来说是一次新的体验。比起故事情节和稀少的对话,她更关注视觉和音乐。我们一起看了很多次,我很喜欢。佳露的猫咪当时还住在院子里。

能了解电影,佳露自然欢喜。巴巴从未带她去过电影院,但通过菲利普,巴巴把影院带给了她。对我们俩来说,这是巴巴送给我们的真正礼物。怎样的礼物啊!它在许多方面帮助了我们,电影成为我们共同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谷露去世前,我们一起聊天,一起读书;有时一起唱歌,一起做阿提。后来我们日常生活中多了电影,我们会在观影之前读一会儿书,或者在早上读书,晚上看电影。假如我没带DVD,佳露和我就只读书。有一次,她身体有些不适,我到山上比平时早,没时间给DVD充电。我对她说:“对不起!这次不能带电影来了。”这根本干扰不了她。她始终知足安处,即使身体欠佳。

我们总是先看一部巴巴电影。我们只有很少的几部,所以看了有几百遍。一两部有一个来小时长,其余的则是15或20分钟。我们百看不厌。看完巴巴的电影,我们就放商业影片。我们的常规就像这样,几年后有一次,我们的故事片看完了——这次完整地放完,时长一个半钟头。我开始挪东西,放好椅子和小DVD机,我们就准备上床睡觉,这时佳露说:“我们可以再看一部!”

我看看钟表说:“佳露,你看表了吗?”钟表就在她坐的位置对面。“佳露,已经9点多了。瞧现在几点了,你确定还想再看一部电影吗?”

她说:“确定!”于是我们又看了一部,太有意思了。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简单的共同生活中,这是冒险、几乎算是淘气的一次。真的好有趣。我们都喜欢!

佳露从不要求什么,她的不凡从中可见一斑。她从不要求任何东西,感觉不到她有求什么。一年当中会有那么几次,比如在12月她的生日,比如在排灯节,排灯节在印度是重大节日,人们吃甜点,就像美国的圣诞节;她知道我会给她带一小盒拉都,因为她爱吃,我也爱吃。她总是至少给我一个,还会给拜们一两个,根据数量多少,有几个拜过来。

还有其他时间,我问:“佳露,今天我要去阿美纳伽,我能给你带点什么吗?”她会摇头说“不用”。我说:“那么拉都呢?你已经几个月没吃拉都了。”

她会说:“我不吃。”我若提过,有时我会带些拉都过来。她对一切都怡然安乐,可能除了《憨豆先生的假期》。她从头到尾看完那部电影,但后来我问她还想不想再看一遍:“还记得有个人坐火车,帮一个少年找爸爸的故事吗?”
她说:“不看,我们看过了。”我们重复看过那么多部电影,从没见她这样说过。我想这可能是我唯一听她说“不”的一次。

永恒日期间,在巴巴三摩地前方,斜坡下距离几百英尺的舞台上,持续不断进行着娱乐节目,我们可以从扬声器里听到。我寻思为什么佳露不能有自己的娱乐活动呢?永恒日期间,我们开始连续观影,几乎不间歇。特别有趣!我们吃完早饭,看一部;接着吃午饭,期间又看一部。很酷。午饭后再看一部!我们一天看了三四部电影,当然我们中间还穿插巴巴的电影。佳露爱看!

晚上拜们不在,但在永恒日期间,白天当班的拜在。我把故事情节说给拜听,她跟我们一起观看。佳露喜欢和她一起分享。当然拜家里有电视,我经常向她提议:“你为什么不来给佳露讲讲故事呢?你看过各种故事,赛巴巴和其他灵性大师及古鲁的故事,你在电视上都看到过。”她会提到他们,但从未给我们讲过,即便我一再鼓励她。

一天晚上,我们正在看一部电影,里面一定有部分很吵闹的情节,突然我听到外面有敲击声。我跑到窗前问:“是谁啊?”
一个声音回答:“守夜人。”
我打开窗户,他用马拉地语对我说:“以我的理解,巴巴的命令是她们应该9点上床睡觉。”
“是,确实是!”我回答,关上了窗户。那时刚过9点多一点。

他没提出反对,但一定纳闷那是什么声音。我想他或那几个守夜人——晚上山上大概有三四个人——他们想不明白房间里时不时传出不一样的动静,是什么情况。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幽默事件。实际上,巴巴的命令是她们晚上9点上床,但未必马上入睡。她们经常躺在床上互相说话,也跟我说话,直到很晚。

有两次我到普纳,想买《图克拉姆》这部电影,但没买到。店主找不到。起初他说有旧版本,我说:“太棒了!那是最好的一个版本。”他没找到,承诺会继续找。几个月后我再去这家商店的时候,他还是没找到。他有几千部电影,成千上万部,所以不好找。

后来,有一年佳露的生日,我灵机一动,去问魔术师休吉·麦克唐纳,他愿不愿意来,做几个比如在他的胡子里摸出一枚硬币之类的小把戏。他来为她表演,逗得佳露直笑。佳露叫他“达迪瓦拉”,在当地语言里,意思是留长胡子的人。这种叫法很常见,如果有人长这样的胡须,多数人都不称呼名字,只称呼“达迪瓦拉”。

佳露还喜欢罗莎莉·邓菲。她第一次来拜访佳露时,带了个木偶猴,它的身体和人手差不多大,胳膊和腿很长。她走到佳露床前,在架蚊帐的金属架上,把猴子一夹。猴子不用人管就能独自悬在那里,在佳露坐的位置旁边。我一直说:“天呐,你瞧!罗莎莉,它是怎么待在上面的?”罗莎莉把它放到谷露的床上,又拿过来坐到我的床上,在佳露对面,摆弄着做了一些猴子的动作。

罗莎莉还玩过三四个球。佳露瞪大眼睛,被吸引住了。罗莎莉来过几次,带来过好多好玩的东西,我记不全了,但我记得佳露非常喜欢。罗莎莉的来访让我们开心。有一次她来,唱了《伊诗提亚卡》,这是巴巴谱写和唱过的一首歌,也是佳露经常爱唱的一首歌。她显然被罗莎莉的歌声打动了。有人唱歌或表演时,佳露都非常专注。她喜欢歌曲,在我们看的很多电影中都有插曲。她对背景音乐也很留意。

早期,佳露和我一起唱过《伊诗提亚卡》。后来,我开始陪她们过夜时,我们有时一起唱阿提。我们通常跟着三摩地阿提一起唱《古吉拉特阿提》。其他时候,我们只是自发地唱阿提。我们一起唱过很多次,我们两个静静地唱。有几首我们共同喜爱的巴巴歌曲,有时我们一起唱。我们喜欢随意地唱几句《伊诗提亚卡》。

在永恒日期间,排队等候达善的人们唱的一首巴巴歌,是诵念巴巴的名。像这样:“阿瓦塔美赫巴巴凯捷!阿瓦塔美赫巴巴凯捷!”佳露和我有时也会唱。她想唱的时候,我一般和她一起唱,但有时我只是听她唱,她会马上说:“不,你也唱。来吧!”当然我会跟她合唱。有一个时期,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我们经常唱歌,那以后我们只是偶尔唱。我们也经常一起念祷文。

一个住在纳西科的女子来拜访过佳露几次。她嗓音甜美,为佳露唱过歌。有一次她来,并献唱时,我说:“她的声音很好听,是吧,佳露?”她微笑着点点头,显然她喜欢听。佳露是一个很棒的观众,因为她百分之百关注对方,专心地看或者听。她不会左顾右盼,或去注意别的事。

后来的日子里,已不在美拉巴德的托伊斯,寄来几本极好的有关奎师那的儿童图书,佳露很喜爱。托伊斯还寄来了平装薄本小儿书,一般8英寸长、11英寸宽,插图色彩艳丽。一本是奎师那小时候的故事,大概有五页;另一本是讲奎师那青年时代的故事。还有一本是罗摩的,再有一本是关于印度象头神伽内喜的。她非常喜欢这些可爱而简单的小书,有那么亮丽的彩图,还是讲神的。

她喜欢看照片,尤其是在她生病的时候,即使病得很重。她感冒时,头一两天,有时会难以集中注意力。我通常带来海尔墨斯·瑞特的大影集《人身上帝》,一起看照片,慢慢地一页一页翻。我们可能一天看五页,另一天看15或20页。我们不慌不忙慢慢地翻看,深深地凝视着照片。她喜欢看。

有时我拿过来《美赫主》中我们正读的那卷,慢慢翻看其中的照片,一张不落,反复看。她喜欢看巴巴的照片。在她生病时,这很有帮助,我很欣慰有巴巴帮助,让我知道该做什么。

在她病得更重的时候,她侧身躺在床上,我挨着她坐在床边,或坐椅子上,给她看巴巴的照片,直到她睡着或者闭上眼睛。有时过一会儿,她又睁开眼说:“继续翻。”有时,她会多休息一阵儿。在她生前最后一两年,我们经常这样做,那两年她病情较重。最后一年,她的理解力似乎下降了一些,偶尔我读一个句子或一段话,她会看看我,我就再读一遍。

谷露活着的时候,佳露差不多没和拜说过话,除了说“捷巴巴!”打招呼。谷露走后,佳露意识到她应该照管起来。拜们做清洁,佳露知道需要管理。也许一周一次,她会看拜扫地,说:“你打扫得很好。”她就是这样的管理者。很偶尔她会问:“盘子都洗净了吗?”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谷露不在,与拜们的交流更多起来,有时会问:“一切都好吧?你好吗?”拜感冒时,佳露常说:“吃鲍勃的药。别担心,你会好的。”逐渐地,她与拜们交谈时变得更自在了。不过拜们知道界限,活做完了才会休息。

午饭后午睡的时候,拜会扶着佳露上床,督促她说:“睡觉吧。”然后拜躺在我的床上睡。那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但是我觉得佳露心里清楚,她应对得了。拜睡个把钟头没关系,我也只看到过几次,所以选择忽略此事。

下面的事例可见佳露独特的一面。一般而言,人们在她身边都行止自然,包括村里的拜们,她们为她洗衣扫屋,给她洗澡等等。有些日子,她们会无缘无故地对佳露发泄情绪,脾气暴躁。食物从D旅舍、后来又从“野蛮人厨房”送过来时,拜把饭盛在一个叫做塔利的印度式大盘里。往往,她们盛的是拜能吃完,却不适合佳露消化的量。佳露食量小,一次吃过多很容易撑着。

有时她们把盛好饭的塔利端给佳露时,佳露会叫道:“哦,太多了!”拜会粗暴地回一句:“不多,吃吧!”说完气冲冲走出房间。

佳露会全部吃光。在印度,食物盛在盘子里,尤其是佳露成长的那个年代,每一粒饭,每一颗米都得吃掉,不管你愿不愿意。有时她没胃口,有时生病,吃不进那么多的食物,思量着:“哦,这么多,我怎么吃的完。”但是她吃完了。

每天主事的拜来的时候,佳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出双臂拥抱她。她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但对服侍她多年的这个拜,每天都给她一个拥抱。佳露还给她左右两下的双侧抱,有时是在这个拜刚发过脾气之后,而佳露并不是起因。有几次,气恼的拜会粗暴地对佳露说话,而后气冲冲地走出房间,有时甚至会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走到外面去平息自己的情绪,通常是和在外面等着她的拜聊天。

晚期有一次,一个不太了解佳露的拜,给她讲了村里一件影响挺大的事,然后佳露连续几个小时,一直说:“这个妇女做手术有钱吗?有人给她钱了吗?她妈妈给她钱吗?她做了手术吗?”下午我来的时候,这个拜已经受够了。谁知道佳露的用意是什么?也许在对这个拜做内在工作也未可知。这也许是佳露不安静的一个罕见事例。很显然,她同一件事不停说了几个小时,她的喉咙却不疼,也不疲倦或有任何的不适。她从未患过痴呆或类似的疾病。

在后来那些日子里,还有一个想要特殊关注的拜,有时会给佳露施压,嘲笑并威胁说她要回家,不干了,制造事端,她会说:“你知道你今天没注意我!你觉得我没把工作做好!”尽管佳露什么话也没说过。这个拜表现出傲慢要挟的样子说:“我这就回家,因为你不喜欢我的工作。”

事态不会从佳露这里升级,她会平静地坐着,要么一言不发,要么说:“可以,你想走,可以走。你想走吗?你可以走了。”大部分时间佳露都沉默不语,而拜仍喋喋不休。有时佳露回应道:“可以的!”偶尔会说:“不!不!你的工作很好。我喜欢你的工作。”

拜不断给她施压,佳露却始终泰然安处。最后会到这种程度,拜说:“瞧,我这就走。我真的走了,不回来了!”

佳露总以这样的话了结此事:“你要走,我也没问题,因为巴巴会做我的工作。巴巴会帮助我。你不帮我,巴巴会帮助我。”这种情况是在谷露去世几年后才出现的。谷露在的时候,只有谷露和拜交涉。

一次,一个拜对佳露言语态度冲撞,怒冲冲走了出去,佳露深呼一口气,转身对我说:“你知道我给了她这么多的爱,是想让她明白。”有时她说:“我确实在帮助她,她不理解。我只是在帮她。”她还说:“我只是爱她。”那些年这样的话,佳露说过很多次。确实,这个人不理解佳露是在给她爱。我明白佳露的意思是爱、礼貌和温和很重要,她在给拜机会,让她认识到粗鲁骂人是没有必要的。

佳露对巴巴有着完全的爱和专注,我明白她的深意是:“我想在灵性上帮助她。”确实,我想这是佳露在世间的主要角色。她对姐姐所做的一切,也是对她灵性上的帮助。我不知道佳露和我之间所发生的,有什么不是她以微妙的方式旨在灵性上给予帮助的。她从不说什么,从不试图教导我什么。我们不谈巴巴想要一个人这样那样做,她通过自身言行对我发生影响。佳露把对这个拜的想法说出来很关键,因为这让我认识上更为明晰,她在对这个妇女灵性上进行帮助,使她明白那种行为不必要。那天,佳露仍像往常那样,热情拥抱了她。

由此我更清楚地意识到,佳露也在对我做同样的事;继而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姐姐也始终如是。佳露平生一个重要的职分就是,每当谷露注意力分散的时候,将它重新导回巴巴;在谷露需要的时候,给她指明方向。有时谷露会变得激动和恼怒,而佳露则始终自觉地专注巴巴。而以微妙隐晦的方式给予帮助和表达爱,对佳露来说简单而自然——这一认识让我豁然明朗。

佳露和谷露因父亲凯克巴德对巴巴的服务,均为巴巴信托的受益人。通常每月的第一周,银行来人,带一张支票,须她俩在支票上亲笔签名。印度的习俗是,女性取父名作为中间名,比如佳露·凯克巴德·达斯托和谷露·凯克巴德·达斯托。她们各自在支票上签名,银行职员兑现后,把钱交给建谷·马斯特——巴巴让建谷负责她们所有的外部需求。会面过程简单,银行职员跟她们打招呼说:“捷巴巴!”她们也回应捷巴巴!他把支票放在公文包上,有时放在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上,然后她们每人签名。一张支票上两个签名。我仍清楚记得,谷露去世后,佳露独自在支票上签名,同时望望谷露的床,脸上的表情流露出她有多想念姐姐,而她已不在,不能和她共同签名。

一次,我在佳露身边静静坐着,突然意识到她是多么的沉静。她很少说话,除非有人跟她说,这种时候,也让我再次意识到,自己无需多言。我立刻感到内心安静下来,常常半天时间下来,都静默不语。随着时间的推移,因避免不必要的谈话,我感到内在发生了深刻转变。不但她的言辞,她的身体也始终放松沉静;她的手臂、手指,她的腿和脚趾从不无故随意活动。每次在她身边连坐几个小时,有她的相伴,使我的急躁性情大减。这是她的另一个方式,仅仅通过身教而非言传,逐渐使我的内在发生转变。

除了巴巴的美婼,我没见过有谁,所言皆巴巴、所示皆巴巴,而佳露即如是。当她投入到个人喜欢的事情上,比如看电影时,自然她看电影就全神贯注地看。我想她不是边看电影,边持巴巴的名。她似乎和我们一样爱看,专心地看。同样,当托伊斯和我跟她玩捉迷藏游戏时,她也显得完全在当下,像巴巴享受幽默一样,也乐在其中。她活在这个世界,享受着当下之趣。她和我们一起玩,一起看,同乐同趣。

我不记得她有为什么原因注意过时间的情况,只有过一次,她想一晚连看两部电影,而时间已过九点了。她没提巴巴的命令,也没提时间,只是看着我说:“我们可以再看一部。”
我说:“看看钟点,佳露,九点多了。你不觉得我们该睡觉了吗?”
她面带顽皮的微笑说:“我们可以再看一部。”好像很好玩的一件事。是的,我们可以的啊。就是这样!这是我们仅有唯有的一次“淘气”,是我们简朴夜晚的一次欢乐的点缀。而对于我,能看无数的电影,能得到这个机会,又是何其美好有幸。
翻译:美赫锋
校对:美赫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