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差异

作者:鲁斯特姆·法拉提发布于 2023年9月21日

我受过西式教育,后来从事海洋工程师职业,这让我走遍世界各地。然而当我来到美拉巴德生活时,我对西方人的态度感到很意外。

例如,在印度我们从小被培养,不但在个人问题上,而且在与工作有关的问题上,都要向有智慧的长辈或上级寻求建议指导。因此当我首次拜谒三摩地时,很自然会让自己熟悉一下此地的规矩、制度和礼仪。我期望有人指导我、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这在印度各处的圣地往往都普遍存在。当三摩地值班人员就这方面指导我,时常纠正我的错误时,我会感谢他们的指引,因为如前所述,这是当人们拜谒印度的任何圣地时意料中的事。不过我注意到,有些西方人对此作出负面反应。他们视之为冒犯,常表示不满,因为他们未被允许以自认为自然的方式表达对巴巴的爱。这经常导致他们向当时的信托主席、巴巴妹妹玛妮投诉。

我由于印度的养育背景,很自然习惯于做的另一件事是:在承担工作之前,我会和所有的同事推心置腹,同他们讨论任何工作上的问题。以这种方式提出许多主意,我会选择最佳的那个,以便最高效地完成工作,即使该主意最初不是我的。

当我看到与我共事的一些西方人对我向他们提的一点小建议都会生气,往往把我的善意看作对他们工作的人身攻击时,确实令我震惊。我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这点,并且在巴巴的帮助和满德里的指导下,能够以机智幽默来处理这种情形,而这正是满德里期望我做到的。

有助于我处理这种情况的,是我刚到那里生活时玛妮给我的忠告。她对我说:“记住,每当你去到一个新地方、一个新机构或一个新环境,要尽量融入那个地方。不要指望那地方会为你改变。做你自己,但也要学会适应。不要扰乱那地方的平衡。如果你这么做,那么新地方将会接纳你;而如果你没有做到,将发现自己无处立身。”

我当然是下定决心要在那里生活的,于是尽最大努力达到玛妮对我的期望。大概一年后,玛妮谈到此事,对我说:“你还记得你刚到这里生活时,我说过要学会立身吗?好,你做到了立身。注意别把它丢了。你必须总是小心谨慎地立身行道。”多年来我对这方面非常警觉。无论我在那里做什么事,总是有引爆矛盾的风险,而文化差异大大增添了这种风险。即便我怀着最好的意图,打算提供帮助而不是伤害人,也常会看到那种反应。我说不上是文化因素还是仅仅特定个体的问题,但通常而言我发现自己必须带着更高的敏感度与西方人打交道。

我之所以提及这点,是为了帮助读者理解接下来的故事。我想重申一下,我讲的是当时自己个人的见闻感受。我向读者呈现这个的用意,并非为了批评、谴责或攻击任何人,而是为了帮助人们理解那里发生过的一些事件,这些事一度被用有限世俗眼光看待它们的访客所歪曲。我曾伴随那些心灵真正纯洁的巴巴弟子在那里生活,对同样的事实有着不同的看法和认知。我向读者呈现的是一种不同的观点——最初满德里为了帮助我抛弃旧价值观和有限思维方式而呈现给我的观点。

“抛弃对与错的概念,看到每个灵魂都在旅途中挣扎前进以达到目标”,这是一个挑战我从小接受的所有其他概念的观念。这是对我自认为所是的生命本身和有限我存在的威胁。活出这一理念,使之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则意味着打破我自身局限的枷锁,因为这不仅能让我不带条件和评判地接受每个人,而且能一视同仁地爱他们。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令我脆弱的心感到畏惧,尽管巴巴的恩典和帮助一直在,支持着那些想要尝试无比艰难之事(行道)的人。

我不愿使用“东方人”或“西方人”这样的词,因为人们常视之为种族主义言论。不过,这对下面的故事是有必要的。不然何以描述文化差异呢,而实际上这正是一位满德里(特别是曼萨丽)被指责为种族主义者的主要原因。这是关于她的故事,我确实希望这个故事能帮助澄清,人们在关于她的某些做法上普遍存在的一些误解。

为了让读者有所了解印度的传统养育方式,我想谈一谈我们(我这代人的童年)是如何被养大的。我们在关系非常紧密的家庭中长大,把亲戚邻居视为一个大家庭的延伸。交往频繁,亲情纽带非常牢固,为成长中的孩子提供了广泛的安全庇护。离婚是闻所未闻的事。

然而也存在一些问题。孩子往往会受到长辈的那种管教,在西方国家可能会被视为虐待儿童。对我们来说,那只是管教而已。作为孩子,我们要尊重的不止是父母,还有大家庭的所有长辈。任何无礼的话,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的,都会受到长辈的惩戒,比如被打屁股、责骂或被锁在房外不给饭吃。当我们请求原谅并保证不再重犯该错误时,长辈则会原谅我们,对我们解释为何惩罚我们。

因此我们从小就懂得,长辈对我们施加的管教,无论怎样强硬严酷,都是为了我们自身好。另一个弊端是,如果我们想做什么事,必须征得所有长辈的许可,而除非他们准许,否则我们不能自由地追求自己的兴趣。在这方面,女子的自由就更少了,毕竟她们被期望做的就是家务事,众所周知她们最终都会结婚、抚养孩子。这在大多数农村地区仍很普遍,甚至在城市,较小程度上也是如此。

我们必须理解,曼萨丽是在这种传统文化中、在一个比我年长两代的家庭中长大的。因此,他们的成长环境还要传统得多。曼萨丽是巴巴的一名满德里,她不但爱巴巴,而且会怀着爱慕和崇拜之情看着巴巴。她对我们讲过当年的轶事,她怎样盯着巴巴看、甚至忘了留意他的话。巴巴会问她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她只好对巴巴承认,她入迷地爱慕他的美,因此没有注意。

因为她个子矮,脾气泼辣,巴巴给她取了昵称“辣椒”。一次,巴巴让曼萨丽陪他上山,他随意地挥手示意那座山,对她说:“我很快要去西方了。如果我把你留下来看管此山,你会为我这么做吗?”曼萨丽哭了,因为她不堪忍受分离之念。巴巴安慰她说,他只是开玩笑。果不其然,最终曼萨丽独自一人住在山上。除她此外,只有凯克巴德·达斯托的家人获准住在那里。

巴巴离开肉身后,曼萨丽自然成为他三摩地的看护者。早年间,首批朝圣者开始涌入时,美拉巴德没有膳宿设施。这些朝圣者住在阿美纳伽的旅馆。他们会租自行车,骑车到美拉巴德,整天大部分时间待在三摩地里,或在集会厅下,或在巴巴的长榻附近。曼萨丽会邀请这些早期朝圣者用茶点,还对他们分享巴巴的爱。她喜欢听他们的巴巴故事,而且正如她自己所言,她渴望看到越来越多的巴巴爱者并对他们分享巴巴的爱。

她会领着朝圣者参观上美拉巴德,尤其博物馆和巴巴的笼屋。她与这些早期朝圣者感情很好,对这段时期有着愉快回忆,这是她常对我分享的。那时一切都很简单,她喜爱在早期朝圣者身上看到的那种纯朴和奉献精神。他们只想待在那里,聆听巴巴的爱之故事,别无所求。条件很艰苦,但朝圣者不在意,因为他们想要体验巴巴的爱。

曼萨丽常觉得,当美赫朝圣者中心(MPC)建成可供朝圣者住宿后,来访者的关注点开始发生变化。大多数朝圣者现在更喜欢在舒适的朝圣者中心闲待着,而不是在山上三摩地度过时光。随着更多的舒适设施被提供,一些来访的东西方朝圣者,渐渐开始向信托提出要更多的设施。相比其他满德里成员,曼萨丽对这些要求更加不悦,因为她非常热爱迄今为止他们伴随巴巴在山上过的那种简朴生活。她常对关系密切的人解释,爱意味着牺牲和向至爱臣服的意愿。一个人必须学习满德里伴随巴巴所过的生活,尽可能努力按照那些方式爱巴巴,而不是沉湎于自己对怎样爱巴巴的花哨幻想。

一些朝圣者常在山上三摩地做出可笑的事,打扰到大家,却借口说他们就是以这种自然的方式表达对巴巴的爱。曼萨丽会温柔地对这些朝圣者分享巴巴那个年代的故事,巴巴曾亲口说他对爱者有什么期望,怎样取悦他。当服从巴巴的命令是在自身承受极大麻烦的情况下完成时,就会取悦巴巴。大多数东西方朝圣者都理解曼萨丽的用意,并感谢她的指导。

然而,有几个西方朝圣者不以为然,去跟当时的信托主席、巴巴妹妹玛妮投诉,说曼萨丽骚扰他们。他们指控她是种族主义者,因为她在严厉责备这些西方人的同时,常提到自己的印度文化和养育背景。对我这样的人而言(我恰好在她身边),可能由于我自身的养育背景,并没有那样看待和感知事情。

管教是我们对长辈预期之中的事。即使在读中学和大学期间,我们也必须经历严格的管教制度。看到一些西方人作出这样的反应并对曼萨丽提出种族主义指控,令我非常痛心,但我把此事交给巴巴,因为我知道她是属于巴巴的。我不仅觉得,她对我来说是一位特别的灵魂,而且对巴巴来说也一定如此,否则巴巴为何让她一辈子住在山上,而且要求在她去世后将其骨灰葬在山上——唯有少之又少的满德里成员才享有的安息地。这是本次降临的独特之处,巴巴为了人类后代,亲自将少数亲近者的墓安排在他的三摩地旁边。这在我看来特别重要,因为当拜度问巴巴,他可不可以做巴巴三摩地的看护者时,巴巴答道:“你这傻瓜,将来有一天,有人会做你的三摩地的看护者”。这就是他们的身份。

每当玛妮访问美拉巴德,会特意去看望曼萨丽。她会谈到伴随巴巴的美好旧时光,你可以看到她俩因为这些回忆脸上洋溢着光。玛妮会和所有女满德里一起每月拜访三摩地一次,偶尔当她必须讨论一些与维护保养山上三摩地及建筑物有关的工作问题时,会在图书馆或学习室举行会议,曼萨丽也能在这些地方参会,而不违反巴巴禁止她下山的命令。

有一次玛妮来访期间,从繁杂事务中抽身,在曼萨丽房间跟她一起聊聊工作。当时玛妮貌似随意地对曼萨丽说:“几天前有个西方人到我办公室投诉你。她觉得,你因为不喜欢西方人,待他们不好。”曼萨丽马上回复道:“谁说我不喜欢西方人?事实上,有很多西方巴巴爱者,我都很喜欢并且期待他们的陪伴,因为他们让我想起巴巴的爱,我很欣赏。”

曼萨丽接着提及一长串她中意的西方爱者的名字,其中有朝圣者也有居民。随后补充说:“是,有些西方人身上有一点是我不喜欢的,那就是‘除了我,让全世界去死吧’的态度。”有人来到这里,藉着爱巴巴的名义做各色各样的事,我不喜欢那样。这是圣地,这个地方的神圣氛围应该得到保持。他们不应该把这个地方当作度假胜地。我们有责任引导这些人,给他们指出正确道路。否则他们怎么学习?”

曼萨丽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接着说:“我为一些持这种态度的人感到难过,因为我知道他们内心在受苦。他们的心灵和头脑在受苦。否则他们不会做那样的事。我也不会为这些人的态度责怪他们,我要责怪的是鼓励这种态度的西方文化。它对活在世间追求世俗幸福的人可能有好处,但肯定不利于那些想要行道的人,不利于求道者。”

曼萨丽停顿一会儿,接着说:“但是你怎么能怪他们呢?瞧他们的婚姻。他们那么容易分手。如果你一辈子只和一个人结婚,从未离过婚,会被认为不正常。几天前,一名少女来见我。她是新面孔。我以为她是某个巴巴爱者的女儿,就试着问问她父母的情况。她对我说:‘我有四个父亲和三个母亲。’谁能指望一个受过这种创伤经历的孩子有正确的态度?谁来引导她?谁来为她担任父母的角色?当父母本身都沉湎于做各色各样的事,他们会对孩子产生怎样的影响?”

曼萨丽随后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说:“可怜的孩子。怎样的痛苦,怎样的业相。愿巴巴帮助她!”接着她看着玛妮,又说:“我不喜欢这一切。我尽量慈爱向他们解释事理,大多数人都会听。不过有少数人不愿听,所以我待他们严厉。”之后她将话锋转向玛妮,说:“这也是你的过失和美拉扎德满德里的过失。你们这些人只讲美好的故事,并娇惯他们。此外,你们每周只需和他们交往几天。你们不告诉他们有关巴巴的严酷现实,以及巴巴对他的爱者有何期望。因为你们只对他们讲中听的话,他们根本不明白一个人得经受多少痛苦才能爱他。我觉得我有责任那么做,即便有人不喜欢。所以那些误会我意图的人会抱怨是很自然的。”

曼萨丽接着告诉玛妮:“美拉扎德满德里也应当让朝圣者意识到爱巴巴的实际情况,以及巴巴对他的爱者有何期望。”她的话就此结束。

玛妮随后表达了对这个问题的观点,她说:“我知道你在担任这个角色。所以就省得我们麻烦这么做。此外,这些朝圣者在这儿逗留时间很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人能给他们多少巴巴的爱呢?我们用了一辈子来接受巴巴要给予的东西。因此我们怎可能在短短几天里倾囊相授?让他们在这里度个假,让我们通过美好故事播下巴巴的名,余下的就交给巴巴做吧。需要生生世世的准备,才能准备好接受真正意义上的巴巴之爱。所以我们尽量别那么严厉,加重其包袱或吓到他们。此外,我们知道你这么做是在帮助他们。”说完,俩人相互拥抱,玛妮随即离去。

看到两位伟大灵魂用不同的工作方式帮助巴巴爱者迈向同个目标,对我而言是很棒的经历。

有一次,我对埃瑞奇提出这个很有争议性的话题:我听到人们对满德里(包括他)的各种负面评论。玛妮、彭度、甚至凯克巴德·达斯托,他们不仅在巴巴的闭关工作中担任重要角色,还常有奇异的灵性体验。埃瑞奇解释说:“满德里就像一面镜子。你所看到的,基本上是你里面的东西——你自己的负面障碍。找出你这样感受和看待事物的原因,并请求巴巴帮助你清除之。不断地为此努力,因为一切都在你里面。在巴巴的帮助下,你将清除一切使你产生负面感受和认知的虚妄性,你的看法将会不同。你的眼界将会改变,现在万事万物都将呈现为他的恩典与慈悲。有朝一日,你将在万事万物中(无论好坏)仅仅感受并领悟他的大爱,事实上万事万物都将被爱者视作他的大爱与慈悲。那时就别无它物存在。”埃瑞奇话中的浩瀚意境和实现它的可能性,深深震撼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