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午餐时光

作者:戴维·芬斯特发布于 2025年6月8日

上午8点45分或9点钟,巴巴扶着美婼的手走出主屋,前往满德里大厅。直到1965年,巴巴常常会步履缓慢地走向大厅,美婼在一边,高荷在另一边,美茹于几分钟后跟去。后来,巴巴骨关节炎发作,完全依靠抬椅往返主屋。“最后五年里,巴巴甚至无法走过花园去满德里那边。”美婼难过地忆述。

“他过去扶着我的手走路,但现在连这也停止了。只能在屋内平滑的地面上走走。他没法把腿抬高。他非常缓慢地走向餐厅。巴巴喜爱走路,曾登上美拉扎德周边的山峦。他过去步伐快速优美,但自从髋部骨折后,走路对他来说变得很不舒服。

{注:现今陈列在巴巴卧室里的凉鞋,是他生前最后两三年穿的;因此,鞋子磨损得并不厉害。右鞋跟被加高,以弥补第二次事故导致的巴巴双腿长度差异。}

“目睹巴巴一瘸一拐地走得那么慢,我们心里很难过,但巴巴从不希望我们拉长着脸。他总是要求我们保持开心,显得愉快。巴巴说,这样对他有帮助。因此我们总是会保持开心,以便他会开心,并且要服从他。要爱他并服从他,这是他的要求。”

美婼继续:“巴巴离不开走路,所以你可以想象,[自1957年起]整整12年,巴巴都无法自如行走。他不能唱歌或说话。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每个人。巴巴深爱每个人。巴巴一定冲刷拆除了多少业相啊。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我们能够爱他。他使这一切成为可能。他的爱是最重要的。而现在他想要我们的爱。上帝不想要我们的任何东西——只要爱。那对他来说是最宝贵的。”

美婼引用卡比尔之言,说:“正如水对于鱼就像生命,母亲也会[本能地]爱孩子。这就是罗摩渴望被爱的方式。对罗摩来说,只有爱是宝贵的。你们爱巴巴是多么幸运啊。”

为了安全起见,每位女满德里都配有一只哨子,以便在紧急情况下呼助。例如,玛妮将她的哨子放在床边。此外,屋外栏杆上挂着一只大哨子。在巴巴坐入抬椅,美婼走回屋内之后,美茹会吹响这只哨子。“当巴巴叫我吹哨让满德里做好准备时,我通常就照做了,”美茹说,“巴巴就座后,高荷会喊卡卡、弗朗西斯和园艺少年过来抬巴巴的椅子。”

两个园艺少年和另两个男仆过来,将巴巴抬往大厅,巴巴微笑着拍拍他们。“他爱每一个人,总是让他们感到自己不只是仆人。”美婼指出。通常,高荷骑着一辆儿童自行车跟在巴巴后面(她开始骑车往返于美拉扎德的男女住区之间)。

{注:1965年12月美赫文·杰萨瓦拉从普纳送来这辆自行车。}

拉诺留在门廊上,直到巴巴进入大厅,然后她去忙自己的事。有时,若有需要(并非总是如此),她或高荷会提一壶温水到大厅,供巴巴洗手。他的座椅旁边放着一盆水。巴巴用一条小毛巾擦擦手,之后把毛巾交给人去清洗。(他总是用洁净的毛巾,不再用同一条。)

在大厅后门有两只铜铃,一只大的,一只小的。如果大铃响起,表示巴巴要高荷来;如果小铃被敲响,表示召玛妮来。对拉诺,男子们只需叫唤她即可,她除非被召,否则从不进入大厅。

“巴巴去满德里大厅后,”美茹说,“美婼和我在花园待一段时间,然后进屋,整理巴巴的床铺。我还去洗巴巴的衣服。巴巴和男子们共处时间的长短这一因素,影响着我们的节奏以及我们逗留花园和做其他工作的时间。”巴巴大概11点回来,因此女子们做杂务的时间略少于两小时。如果她们得洗澡,就在这段时间去洗。要是长衫磨破需要缝补,或巴巴的外套掉了纽扣需要补钉,也都是在这个时候做的。

{注:后来几年,女子们使用(乔治·麦库恩寄来的)安利公司的“洁世家”(Legacy of Clean)洗衣粉,清洗巴巴的衣服。}

美婼前往餐厅,清洁巴巴的电动剃须刀。美茹将盆桶里的水端到屋外倒掉,把巴巴的椅子扶正。巴巴的房间已经由仆人除尘打扫过,美茹把布单挂在房间里的绳子上晾晒。

{注:早餐期间和餐后,当美婼陪伴巴巴在餐厅、照顾他的个人需要时,仆人在打扫巴巴的卧室。不过,巴巴离开肉身后,每天美婼亲自打扫巴巴的房间。}

接下来,美婼为巴巴整理床铺,抖动蚊帘,将它整齐地挂起。有时天气寒凉,为避免巴巴被风吹到,会在他床头那侧的蚊帐上挂一块布帘。他的枕套和垫单每天都更换。底下的大床单会拿到太阳下抖动并晾晒,如果天气炎热巴巴出汗了,就会换掉。如前所述,由于巴巴出汗很多,她们在他床上铺了双层垫单,延伸到他的后腰处,倘若垫单被汗水湿透,可以揭起撤掉;这样,大床单(及床垫)就可以保持干爽洁净。

巴巴的卧室里放着新鲜温热的饮用水,还备着供他洗手的温水。在房间一角,架子上有个铜制茶炊,下方有只大塑料盆,供满德里洗手用(有单独的肥皂和毛巾备用)。所有这些用具每天都得清空并重新装满,并且换上洁净的毛巾。另外,一名仆人每天用湿布擦拭地面;地面晾干后,将巴巴床边的地毯铺开。

1948年巴巴和女子们首次搬入新居时,巴巴床边有一块波斯风格的厚地毯,现在原处放着同样尺寸的粉色地毯。巴巴也用过这块粉色地毯,是恺娣从孟买寄来的。“有几天巴巴站在它上面,”美婼说,“但一天夜里,他起身时,因为地毯有点太轻,他的脚滑了一下。次日上午,宝告诉了高荷,巴巴亲自叫我们把它拿走。于是我们将它卷起,收起来,后来一直用那块波斯地毯。”

{注:1969年,巴巴的遗体被放在波斯地毯上一起葬入陵墓。粉色地毯被放置在原位。}

巴巴和男子们在一起时,美婼会把椰蓉、豆蔻、丁香和槟榔用研钵和研杵捣碎,让高荷将它送到大厅。“若你的嘴巴一直闭着,”美婼解释,“你会感觉有异味,希望清洁一下口腔。巴巴和满德里在一起时,会嚼一点这种混合物。”有时,他也嚼茴香籽,美婼还会送去椰汁:“我们会给巴巴喝美拉扎德椰子树产的椰汁。有人曾从孟买寄来青椰子,我抽取了其中的甜汁,送给巴巴。巴巴不太喜欢吃椰子的软肉;我们在他的盘子里放了一些,但他不太喜欢。”

{注:从未把硬椰子给巴巴吃。}

倘若巴巴在满德里大厅,而美婼正忙着洗头染发时,巴巴在返回女子那边之前,会问:“美婼洗头沐浴这些事做完了吗?”他知道,当他来到主屋时,美婼希望准备就绪并在场。美婼从不愿意因任何原因缺席巴巴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光。

“去看看美婼忙完了没,”巴巴指示高荷,“然后我再过去。”

{注:巴巴从未撤销他让美婼染发的命令。自1937年起,她一直是自己染的,但后来年间,高荷为她涂染发剂。}

关于必须随时有人陪伴美婼的命令已逐渐放宽,“但巴巴总是要求我们随时留意美婼的行踪,”美茹表示,“待在随叫随到的距离内,以备她有不时之需或要人帮忙,尤其在傍晚黄昏时分,夜间则务必在她身旁。那时必须得有人陪在她身边。”

{注:玛妮几乎总是和美婼睡在同个房间。但若玛妮患了重感冒,就睡在别处,由美茹和美婼一起睡在同个房间。}

上午10点45分,满德里会摇铃,表示巴巴将要回来了。女子们聚集一起。11点或11点半,巴巴坐在抬椅上,由园艺少年、弗朗西斯、宝和卡卡抬着他,从大厅来到主屋门廊。

一次,罗妲·米斯特里(阿娜瓦丝的妹妹)来访,巴巴要卡卡说出刚才抬椅子者的名字。由于生病,卡卡患了某种失语症,说话很奇怪,会让巴巴大乐。巴巴转向罗妲(在巴巴面前她的大脑往往会一片空白),要她复述卡卡刚说过的“名字”。罗妲笨拙地试图照做,让巴巴再次大笑——从繁重的工作压力中获得亟需的休憩。

巴巴指示过弗朗西斯,离开时要呼喊:“捷巴巴!”如果他没这么做,巴巴会召他回来喊出。

男子们离去后,美婼走到外面。“我们女孩在里面等着,就在从房门通向门廊的拐角处,“她说,”探头张望巴巴来了没有。我们透过窗户眺望,从远处看到了他。巴巴不希望我们待在门廊上,当着园艺少年的面盯着他看。他们放下他的抬椅,随即离去。巴巴会拍手,有时打响指,让我们出来。有时候,高荷或拉诺和他在一起。(大多数时间玛妮不在屋里,她[在主屋旁的临时办公室]忙着写东西,等巴巴到后她才过来。)巴巴扶着我的手,缓慢地走进他的房间。如今在夜里,当我沉思往事,仿佛能看到巴巴扶着我的手缓步前行。”

巴巴和女子们聊几分钟,之后从抬椅上起身。他问时间早还是晚。“你们做完事情了?”他问道。她们说做完了。

有时,美婼说:“今天您看起来有点累,巴巴。”

“是,有很多通信事务。”他可能回复。

美婼遗憾地说:“巴巴若能开口说话,传达他要说的话就容易多了,[尤其当]他在满德里大厅得坐上几个小时,因为髋部的麻烦感到难受的时候。”

美婼搀扶巴巴从抬椅走到他的房间,巴巴休息半小时,然后用午餐。巴巴走进卧室时,总是扶着美婼的手,常常亲吻美婼的手。“我也会感到满满的爱,并亲吻巴巴的手。”她说。

到了卧室,巴巴站在床边地毯上,解开外套。美婼站在他身后,帮他拉袖子脱下外套。拉诺从她手上接过外套,挂到里门后面的墙钉上。

巴巴坐在床上,心情放松。若天气凉爽,他会说:“我要穿着长衫。”否则,他喜欢脱掉它,穿着平角短裤躺下。有时他还拿一块轻薄精致的布料,盖住下半身。巴巴和满德里聚会之后,大家让他休息一会儿。此外,他通常不是很饿;他没怎么锻炼,食欲也减退了。

有时候,巴巴叫女子们按摩他的手、足、脚趾和腿。巴巴翻过身去,以便玛妮可以按摩他的后背。几分钟后,他再翻过身来,说感觉好些了,让她们继续做自己的事。娜佳离去把饭做完;玛妮去打字。拉诺给巴巴读书,美婼或美茹则继续按摩他的足、脚趾、后背和髋部。

{注:如别处备注,巴巴用手势K表示工作(kam)。}

有一次,巴巴坐在床上,玛妮靠着他的后背(背靠背)时,拉诺向她打手势说:“你有打字工作要做。你去忙吧。我会替你做的[背靠巴巴]。”玛妮谢绝了,虽然她的确有打字的活儿要做;她知道,拉诺希望也能轮到她背靠巴巴。巴巴抬起头来。他也知道怎么回事。

再为他的足按摩几分钟后,巴巴可能会问做了什么饭菜。得知后,他会做个鬼脸,说他想吃布加,或者偶尔,则想吃个煎蛋卷。娜佳很快就做好了。巴巴叫美婼为马斯坦准备食物,说:“我很快就来[餐厅]。”巴巴吃过后,他想要喂马斯坦,所以必须准备好狗的食物。

美婼回来时,巴巴问她:“好了?”她说是的。

巴巴在床上坐起,将腿转过来,把脚搁在垫子上。“我现在感觉不错,”他说,“我饿了。几点钟了?现在很晚了。我们得快点去。”(巴巴指着左手腕上一块想象的手表示意时间,然后将食指径直指向空中,该手势表示时间晚了。)不管谁在旁边,比如美茹或拉诺,会把他脚下的垫子拿走,然后把拖鞋放在他脚下。

从床上起身,给巴巴受损的髋关节带来特别大的压力。为帮助他,美婼把一只手托在巴巴的肩下,另一只胳膊伸到前方,以便他可以扶着她的胳膊,让她稍微抬他一把。尽管如此,每次巴巴站起时,都明显看得出他很疼。

巴巴和美婼手牵着手走向餐厅,其他人跟在后面。巴巴坐在窗边的餐桌主位,美茹或拉诺将他的椅子拉出。巴巴放开美婼的手,扶着桌子,然后入座。美婼把巴巴的餐盘翻至正面朝上,将食物盛到盘上。

{注:巴巴尚未到餐桌前时,美婼总是将他的餐盘正面朝下摆在一块白布上,以免灰尘落到上面。她对巴巴的茶杯同样这么做,等他在桌前入座后,才把它翻至正面朝上。}

巴巴的日常饮食通常由普通的豆糊和米饭组成,尤其在晚年时。美婼为他盛食物时,若米饭、咖喱或豆糊够量了,他会示意。娜佳试图让巴巴吃得更丰盛,但他会说:“瞧,美婼,我吃了这么多,她还总是说。我不喜欢唠叨个没完。”

{注:要咖喱或豆糊时,巴巴的手势是用拇指指着米饭,就好像往米饭上倒某种流质。}

不过,娜佳不会轻易放弃。“您没有吃这个,巴巴,您没有吃那个,”她发愁地说,“您吃得不够。”

“你干嘛这样说,”美婼支持巴巴,回复,“随他吧。”

“他吃了什么?”娜佳坚持说,“才那么一点。像只鸟儿。”

他们用餐时,桌上总是放着红椒酸辣酱。虽然玛妮很爱吃,却不能吃,因为巴巴曾命令她不要吃红辣椒。一天,美婼问巴巴:“多年前,您叫玛妮不要吃红椒酸辣酱。她还得遵守那条命令吗?她依旧只能吃青椒酸辣酱吗?”让玛妮高兴的是,巴巴说她现在可以吃红椒酸辣酱了。

不过,给其他人的某些饮食限制从未被取消。有一人被要求不能吃土豆;阿娜瓦丝不能吃豌豆;还有人不能吃鸡肉。这无关健康的问题:美赫巴巴的命令起到提醒的作用——每当此人看到鸡肉(豌豆、或土豆)时,就会想起至爱以及他的命令。

坐在餐桌前时,有时巴巴的手指开始快速移动,女子们知道他正忙于做宇宙工作。“巴巴工作期间,我们总觉得应该保持安静,不能打扰他,”美茹说明,“巴巴的手指动作不像平常的敲击,有其自身的节奏,就像马儿奔跑。即使下午我们给巴巴读书,巴巴躺在床上时,他也会用手指划圈。”

玛妮讲述,巴巴使用的那种节奏是独特的:“它就像在上美拉巴德时,巴巴在我们卧室门上敲击的特别节奏:敲、敲......敲、敲、敲。两下短促的敲击,然后是更长的。他坐着时也有类似的动作,手指敲出同样的节奏。先是两下,接着是三下。这是巴巴一贯用的节奏,甚至对美拉扎德他床边的电铃亦如此。早晨我们不能进去,直到巴巴按铃,表示男弟子已经出去了。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当他来到餐厅,坐在桌前吃早饭时,我们端着茶杯过来,我拿着收音机坐在他身边。他会以这种方式轻敲手指——两次短的,接着是长的[三次]。”

一次,巴巴正安静地坐着,他的手指在移动,此时娜佳气呼呼地走进餐厅,满脑子想着厨房里自己的事情,却没有留意关注巴巴。她开始大声抱怨其中一名仆人。巴巴带着困惑的表情看着她,问道:“你在说什么呀?你没注意到我在工作吗?”娜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另一天,女子们坐在桌前准备吃午饭了,美婼刚把食物盛到巴巴的盘子里。他开始吃饭,其他人也跟着用餐,这时娜佳走进来。她通常在做完厨房里的事情后,姗姗来迟。那天,她看上去很疲惫。巴巴模仿她,说:“每天娜佳像这样走进餐厅。”他眯起眼睛,耷拉着嘴巴。巴巴喜欢模仿捉弄人,而娜佳成了方便的目标。他有了借口拿她开玩笑,大家都被他的滑稽表情逗笑了。

“你这么晚在干嘛?你为啥不早点来?娜佳每天都这样。[他又眯起眼睛。]瞧她过来的样子。”

从那以后,娜佳走进餐厅前,会特意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美拉扎德,日期不详
玛妮拍摄——美茹提供
美婼的父亲,杰罕吉尔·伊朗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