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远山白雪

作者:戴维·芬斯特发布于 2023年7月5日

在普拉特夫人的宅邸逗留的4天期间,巴巴带女子们到曼吉瑞村查看将要居住的地方。那里有座不大的建筑,里面有两房一厨和一间浴室,外加一个屋外露台。因为房屋太小,女子们要求将露台的一部分改造为巴巴的房间,露台其余部分扩宽,并加装一扇格栅屏风,作为用餐处和储物间。

随后巴巴带她们去隔壁,将她们介绍给库玛的妻子苏芭卓(Subhadra)。这是她们首次见面。“我们过去见苏芭卓,她在户外一间单坡棚(lean-to)下,用柴火为我们煮饭。”美茹回忆:“我们喜爱从她家一眼望去的景色。”远处山脉连绵。

当她们准备上车离开时,苏芭卓小跑着出来。美婼和玛妮同巴巴坐在后座,苏芭卓不好意思地说她忘记了件事情:希望她们给她两个月的女儿起名字。

美婼有点为难:“你之前为何不跟我们说?我们可以好好想想。可我们这要走了,你过来问,我们怎么能这么快就想出个名字?”

女子们商量了半响,一起想出了阿姆芮特(Amrit)这个名字。

{注:大约20年后,阿姆芮特与巴巴和玛妮的侄子达拉结婚。}

按女子们的要求,在曼吉瑞村的住所即将扩建。给男子们住的大棚也在建造中,还挖了一口井,但这些都没完工。所以1950年1月16日,巴巴与同伴们从普拉特夫人的宅邸搬到村庄的一所房子,住了一个多月。

房子属于一位玛罕特(教派领袖),是一栋带车库的两层大别墅。埃瑞奇对这栋房子的印象是“非常老式,但坚固结实,房间光线幽暗,在墙的高处开着小窗。屋顶有个露台,在上面天堂般的美景一览无遗。你能看到喜马拉雅山脉峰顶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女子们记得房子被一圈树篱围起来,但为了增加私密性,还竖起了竹席屏风。巴巴住楼上,部分男子住巴巴隔壁,其余男子住外面的屋棚。楼上房间的椽木有几处裂缝,寒冷的空气能从裂缝钻进来。这里没有家具地毯。

女子们之前在普拉特夫人处特别爱吃的黄油,来自阿里格尔的托迪·辛·沃玛的捐献,他早前在德拉敦车站迎候巴巴。巴巴不但接受了黄油,还允许托迪·辛以布施的形式提供10天的食物。托迪·辛喜出望外,他随即回阿里格尔,携家人带着需用的厨具和香料前来。

他们到后,玛妮回忆说:“我们带他们一家人到厨房,这是他们最感兴趣的地方,说:‘我们希望先看厨房,不看卧室。’厨房很大,边上是个平台,有个灶台可以煮饭。他们说:‘太好了,这就是我们要住的地方。’”

“他们解开带来的小铺盖,在厨房住了下来,甚至连洗澡也在那儿。他们的一切活动就是在厨房里起居和煮饭,只有晚上才出来与我们坐坐。既然是被召来煮饭的,他们便全心全意去做。”

“每天早上、下午、傍晚,都大排筵席,像皇室一样。我们根本吃不完,坦白说,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们都盼能吃些清淡的了。我们吃不消这么多丰盛的菜肴和甜品,太奢侈了。”

“每天一大早就看到托迪·辛驾着马车去市场,回来满载一车蔬菜。这些蔬菜与阿美纳伽的完全不同。豌豆,夸张一点说,像弹珠,而菜花像超大的爆米花球。蔬菜确实漂亮,全都拉进了厨房。光看这些绿色蔬菜就叫我们喜欢,因为徒步时期我们是那么节饮缩食……”

“那时天气很冷,但即便如此,托迪·辛一家还是起得很早。巴巴也早起,所以我们也早起。但托迪的女眷比我们还要早。她们4点就起床,沐浴后就开始煮饭。早上我们有甜食拉瓦,下午的菜式更是应有尽有,当然全是素的,到傍晚又多添几样菜肴。

“在这里我们着实休息得好、吃的好。巴巴肯定觉得他的同伴们过得太好了。”

仅仅4天后,巴巴对托迪·辛及家人说:“好了,我对你们做的非常非常满意。你们的爱深深打动我,不过现在你们得回去了。”次日,1月21日,他们依依不舍地离开。

就“劳动阶段”,巴巴给同伴们列举了3项方案。方案1,男同伴共同生活,自谋生路;方案2,可以居家过新生活,自由选择上班或做生意;方案3,同伴们遵循原有全部条件过新生活。

邓肯选择了方案2,留在德拉敦,开诊所做医生。3月,他写信给美国的伊丽莎白:

“巴巴的新生活走到现在,作为同伴的我们仍是摸不着头脑。即使选择第三个方案与巴巴一起的人,也不期待能长久下去,巴巴也公开对他们说,不想留他们在身边。猜不透、猜不透,真是猜不透,无论对选择和巴巴在一起还是离开他的人,都是困难重重。

我选了方案2——暂时从业,因为我觉得这是巴巴希望我做的;但这是否会造成巨大的钱财浪费,我不得而知。我也不知道——你该能体会——巴巴要我维持多久,是一个月、一年,还是一生。”

有个别人选择了回家,比如小阿迪和伽尼医生。巴巴重新分配了留下人员的任务,安排彭度和萨达希乌负责卖马车和动物,这正合他们的意。2月3日在德拉敦集市,白马被贱卖,其它马匹和两辆马车也一起被卖掉。

除了一头牯牛,其它牯牛都免费送走。只有大篷车、牛车、以及巴巴与女子们一起养大的公牛拉贾,留了下来。

邓肯于1月27日启程前往美拉巴德,取回一些需要的物品,接着前往孟买为新诊所购置必备的药品和医疗器械。他不在时,尼鲁照顾卡卡。

展开新生活前,巴巴私下许诺身体不适的娜佳“鉴于你的身体状况,你不能徒步。”他告诉她:“去孟买吧。你是我表妹,如果我叫你离开美拉巴德,其他人会听到。现在就走,稍后我会联系你。”

托迪·辛离开后,巴巴决定叫娜佳来煮饭。娜佳一直与阿娜瓦丝和纳瑞曼居住,巴巴叫邓肯从孟买回来时带上她。巴巴指示娜佳只带衣物和铺盖这些必需品。巴巴还提醒她不要对女同伴们提及旧生活中的任何人的事情。她和邓肯于2月10才到达曼吉瑞村,所以这两周内,煮饭另作安排。

有一段时间,库玛的妻子苏芭卓继续从家中给他们送饭,她过来商量菜谱时女子们见到了她。临走时,巴巴叫人给她一件披肩,因为她要徒步走回在村外的家,外面正下着小雨很冷。当她后来归还时,说这条披肩真好,巴巴就让她留着。

女子们早前在普拉特夫人的宅邸留意到有一颗木兰树,但没等看到花开她们就离开了。她们对苏芭卓说起此事,苏又转告库玛,库玛于是专程摘来了几朵木兰花给美婼,美婼很是感动。

几天后,巴巴将煮饭工作交给了女子们。美婼、玛妮和美茹为巴巴和她们自己做饭,男子们做自己的饭。“我们在曼吉瑞村时,天气异常寒冷,”美婼回顾:“巴巴4点就起床,然后敲我们的门。巴巴在楼上睡,他来时我们所有人都得出房间,并且用冷水快速洗漱完毕。没有固定的卫生间,所以我们到阳台去洗,好冷,美茹利索地收集好木柴为巴巴生火烧水。”

像惯常那样,美婼为巴巴拿着剃须刀和毛巾,给巴巴倒水。“巴巴在胡须上打肥皂泡然后剃须(他不爱大冷的天,肥皂和水凝滞不化的感觉)。巴巴洗漱完毕后,就进来和我们共用早餐。茶从男满德里那儿送来。”

高荷负责到男子那边取铜茶壶,巴巴说:“高荷会拿香浓的热茶来,你们喝了就暖和了。”

所有人都焦急地盼着高荷。大约5点看见她回来了。“只是看到茶壶就让我开心暖和。”美婼回忆说。

她们在室内和巴巴一起喝茶和吃早餐(所有人都坐在为巴巴铺的地毯上)每人两杯茶,吃涂黄油或奶油的面包或干面饼。早餐后,巴巴去在棚屋里的同伴们那边。

很多时候,巴巴正要离开都赶上下雨,他便撑一把大伞。巴巴再次穿上伊丽莎白的旧大衣,这件大衣他曾在蓝车旅途中穿过。他走后,美茹提着炉子撑着伞去车库又给煤炉添满煤,因为给巴巴烧完水后炉里只剩一点煤了。女子们在炉子上暖手,美婼说:“余火取暖对我们来说都显得弥足珍贵。”

5点30到5点45分,女子们就去厨房做饭,天色依然漆黑一片。“厨房很大,”美婼继续说:“但离我们的房间很远。我们经常要撑伞过去,因为是1月份,环绕的群山被白雪覆盖。(当喜马拉雅山脉和我们周边的山上下雪,德拉敦就会下雨。)又冷又是下雨,厨房冷冰冰的,我们感到好不凄凉。”

由于寒冷多雨的天气,女子们生火煮饭都困难。美茹捧来尚存热灰余火的煤炉,放在灶台里生火。“在湿冷的天气下,”她回忆:“木柴经常要先烘干才能点着使用。”她用报纸蘸煤油然后用小木枝点燃。

每天早上,单是生火就是件耗时的活儿。火一旦点着,她们便轻轻地把较大的木段放在上面。“我们试着在火上暖一下手指,”美婼说:“可一旦挪开,手又开始冰冷。”

一天早上,大概7点,巴巴捧着一大块厚冰来厨房。“瞧发生了什么,”他说:“同伴落下一桶水在大院,过了一晚上面都结冰了。”

他说这个意思是温度已跌到冰点,美婼说:“难怪我们暖和不起来。看着冰块在您手上我觉得更冷了!您捧着它不冷吗?我光是看着就觉得好冷。”

巴巴轻巧地将冰块甩到门外。

按巴巴的命令,美婼不可做饭,即便只有她会做,以前看过母亲做饭,后来在美拉巴德看娜佳做过。玛妮稍懂一点,美茹根本不懂,于是玛妮欣然接受美婼的协助和指导,煮饭做菜。美婼解释:“玛妮想煮饭,这样她就能靠近火,暖洋洋的。巴巴叫我不要下厨,但我可以协助玛妮洗菜、烧水等等。她还问我每种调料要放多少。”美茹也来帮厨。玛妮和美茹煮饭时,美婼就去做干面饼,这是允许的。

“巴巴想早点就餐,所以我们先做米饭和豆糊。”

巴巴7点回来,问:“饭可以了吗?你们做完了吗?”

“没有,巴巴,我们还在做,米饭正在炉子上蒸呢。”

“我饿了,抓紧。”

巴巴去满德里那边,不到5分钟就回来。玛妮说:“不要紧,把东西都摆出来,摆好饭就熟了。”

美婼说:“巴巴还要洗手,所以我们先把豆糊和洋葱沙拉摆上。我不慌不忙慢慢摆放,让米饭煮熟透。”

“我们早上9点吃午饭,9点半或10点吃完。因为我们是5点吃的早餐,天气又冷,到9点时早餐早都消化完了,肚子空空的我们已迫不及待饱餐一顿。巴巴与我们一起坐在给他铺的毯子上,拌着蔬菜享用美味的豆糊和米饭。”

{注:下午茶在中午,晚餐在下午3点,晚上7点前就得早早就寝。}

在曼吉瑞村的日子,不限定她们只做米饭和豆糊,也可以煮些蔬菜。“通常巴巴不太喜欢蔬菜,”美婼继续说:“看着巴巴在这么冷的天,吃菜吃得那么香,我们都很惊讶。”在美拉扎德,他不喜欢也不太吃蔬菜,但在这里他吃了菠菜、菜花,无论我们做什么他都吃。”

 “这里冬天有极好的、脆嫩的蔬菜,尤其是可爱的、又大又多汁的甜雪豌豆。在剥壳时我们顺手拿点生的吃——豌豆皮都是甜的。菜花也是甜的,我爱生食蔬菜。我们饿得很,玛妮于是煮了一根大白萝卜,我们放上盐和胡椒粉,就这样吃。”

“我们有时为巴巴做咖哩,在湿冷的天气他喜欢吃辣辣的咖喱。玛妮给我香料来磨粉。厨房里面冰冷,香料像石头一般硬,极难研磨。椰子太硬了,我使劲碾碎,结果竟粘在了磨石上。”

美茹补充说:“美婼用热水洗过磨石,可当她把烹饪原料放在上面研磨时,东西又都冷了。”

在研磨香料上,美婼回忆:“我的手指都冻僵了。美茹来尝试,她也不行。后来想方设法搞定了,因为巴巴喜爱咖喱。可一听到‘咖喱’这个词,我就害怕,”美婼半开玩笑地说:“因为制作起来太麻烦了。”

高荷记得在新生活时期美婼是多么地辛劳:“美婼研磨香料,指导玛妮做饭。这在冬天是件苦差,因为非常寒冷。椰子磨不动,美婼的手都痉挛了,她依然坚持不懈。”

“她还打扫房间、洗自己的衣服,大家都一起帮忙,各做各的事情,如清洗自己的器皿等等。我们在大篷车里时,美婼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巴巴的物品、清洗他的剃须用品等等。” 

{注:美茹洗巴巴的衣服。}

“美婼积极主动,自理能力强。她实际会指导我们、帮助我们,把我们都照料得妥妥的。如果我们要搬抬什么东西,她就会过来帮忙。她总想提供援手。”

“午饭后,美茹将剩有炭火的老式煤炉从厨房带回房间。女子们围炉暖手,再做别的活儿。美茹解释:“巴巴叫我们女子做饭,空余时间做做针织活帮补下家计。生活上我们尽可能地勤俭节约,样样都精打细算。”

然而,严寒无时无处不在。开启新生活时她们没想到需要那么多保暖物品,结果没有备充足。“严寒还兼下雨,”美婼接着说:“你可以想象我们有多悲惨。我们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寒冷。这对于我们确实是新的体验,我们习惯不了。”

{德拉敦1月份的平均气温是3摄氏度(37华氏度)。}

一天,美婼向巴巴提了个建议:“实在太冷了,如果我们可以吸点鼻烟暖和一下就好了,还可以防感冒。” 美婼说鼻烟是很好的抗菌剂,而且玛妮就得了严重的窦性感冒。美婼回忆她的祖母就长期使用鼻烟,从不感冒。

巴巴同意了,指示韦希奴上集市买一些。美婼指明要深褐色和湿润的,不要干燥那种。所有人都喜欢,包括玛妮,她说这让她感觉很好、很暖和。巴巴没有使用。而每晚在巴巴就寝后,女子们都会围坐在一起吸点鼻烟、聊聊天,祈祷完睡觉。

一次,美婼冷得受不了,可怜地问巴巴:“我们为什么要在1月份来这里呢,巴巴?”

巴巴没有明确给她回复,但她浮想起了阿美纳伽的炎热。“巴巴,”她发誓:“无论阿美纳伽变得多热,我绝不再抱怨了。”巴巴笑了。

“通过带我们来寒冷的德拉敦,巴巴使我们感激阿美纳伽过去的炎热和尘土。”美婼总结:“远望皑皑白雪的山脉……我心中怀念阿美纳伽,至少那里干燥。”

她们房子的楼顶有个露天平台,白天在上面可以看到白雪覆盖的崇山峻岭,晚间可见附近避暑胜地穆苏里小镇的点点灯光。有时雨停后,她们会上去观看。“到室外去,我得鼓起勇气,”美婼说:“外面冰一样冷,但景色很美。”

如同大多数印度人,美婼和其她女子从未看过雪,一天巴巴提议:“穆苏里在下雪,你们想去看雪吗?现在是很好的机会去感受一下。”

不只在德拉敦,美婼一生都从不喜欢寒冷。她不介意像这样寒冷的天气,但受不了整天雨雪交加的这种极端状况。她也从未在室内溜冰场滑过冰,甚至连看雪的雅兴都没有。在室内都这么冷,暖和不起来,她觉得坐车到室外岂不是更冷。况且玛妮一不小心就会患上感冒。

所以她对巴巴说:“只是坐在屋子里我们都快要冻僵了,我们不想去了。”

因为这是巴巴问美婼的意愿在先,所以可以坦率向他直言。如果巴巴说要去,美婼解释说,她就会遵从。这个主意就此搁置。这是美婼唯一一次观赏雪景的机会,屋顶树梢堆雪的画面她只在书本和电影里看到过。虽然美婼总记得这个错失的机会,但她从不对自己这个决定感到遗憾。

“我们有可能不会活着回来!”她打趣说。

路边联系;地点日期不详
帕椎和玛妮收藏

翻译:Meher Joy

校对:美赫燕 李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