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美婼的决定

15世纪，阿美·夏君主一眼看中这片土地，后建城阿美纳伽，盛赞此处“气候宜人，山峦平原绿意盎然，堪称天堂”之地。该城坐落于一个小凹地，周围哈瑞什禅德山环绕。1400年代，山上柚木和婆罗双树森林覆盖，然而星移斗转，这里逐渐变得干旱荒芜，如同沙漠。

1923年5月，美婼和母亲从萨考利乘火车到达这里，当地一年中最热的月份——美婼一点不觉得周围环境像天堂。在阿美纳伽火车站，她们乘马车前往萨若希楼；穿过单调乏味、尘土飞扬的街道，一路不见轿车和公交车。美婼不由心想：“天哪，我姐姐这是嫁到了什么地方？”

她对朵拉特麦说：“这个城镇见不到漂亮的房子。”朵拉特麦回说：“也有，伊朗尼住的房子就很漂亮。”
 
美婼家素来都住坚固老式、带花园和仆人的英式宅院，因此母亲告诉她，馥芮妮和鲁斯特姆婚后居住的萨若希楼是所漂亮房子时，美婼满以为会有个打理得很好的花园。到了才发现房子地界拥挤局促——哪有什么花园。房子很大，二楼有个大舞厅，但“我一点都不喜欢”，美婼回忆说。

｛注：1921年，乌帕斯尼·马哈拉吉为萨若希楼举行暖屋仪式时，美赫巴巴也住那里，那次是他首访阿美纳伽。这座建筑现已拆除。｝

顾麦的女儿珀茹嘉和朵丽，问美婼想不想去看他们在萨若希楼盖好前住的帕西客栈，美婼满口答应，以为那里会更好。一见那座昏暗潮湿的房子，美婼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姐姐的婆家，一个体面受尊敬的家庭，曾经住这么个可怕的地方。

在萨考利期间，美婼参加印度教节日朗·潘奇米（Rang Panchmi），纪念奎师那与挤奶女的游乐时光。姑娘们兴高采烈地从大锅里舀水互相泼，水被染成鲜红色。美婼事后马上洗了衣服，但她的长衫、纱丽，甚至圣腰带都染成粉红色，洗不出来了。美婼已然忘了这件事，当她穿扮好去火庙参加馥芮妮和鲁斯特姆的仪式时，别的女孩一见她的粉红圣带好不诧异，问怎么回事。她如实相告，她们很快给她找来一条白色的。

朵拉特麦为美婼出席婚礼，买了一件贵重的金色纱丽，及其他时髦衣物和珠宝，现在美婼有机会穿了。她沐浴，梳了个时尚发型，一身华丽的衣装前往火庙。“想象一下，”美婼道，“在萨考利，我赤脚走了几个月，衣着非常简单，和婆罗门女孩一样。此时在纳伽，穿戴华服珠宝，大家围着我大惊小怪。我来纳伽时身穿普通的棉布纱丽，而今脚蹬高跟鞋，身穿华贵纱丽，佩戴闪亮耳环。”

在火庙，美婼见了很多人，包括珀茹嘉和朵丽的表妹莫塔（萨若希之妹）。女孩们不懂祈祷的语言，没人注意她们。上火庙对她们无异于一次郊游，而阿美纳伽众女孩更热心见馥芮妮的妹妹，看她如何打扮。“这一幕太滑稽了。”美婼说，“莫塔一直越过她的祈祷书看我。”仪式结束后，她们站在外面，互相欣赏各自穿的纱丽和首饰。

｛注：在阿美纳伽时，有一天美婼与大家结伴去野餐，登上陡峰，到昌德·比比宫殿，如今已成废墟，曾住着统治这个地区的女王。美婼新交的朋友中，有纳伽瓦拉家的女孩，阿美纳伽有名望的一户帕西家庭。｝

巴巴通过韦希奴（一位年轻的满德里）传话，要她们来美拉巴德达善。鲁斯特姆开车送受召者，其中包括巴巴的母亲希芮茵麦和姨母朵拉玛西，以及顾麦、朵拉特麦、馥芮妮和美婼。日期是1923年5月18或19日，对于美婼，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她第一次去美拉巴德，第一次近距离端详巴巴，并且第一次达善他。她穿一件带闪亮镶边、雅致的紫红纱丽，长发飘逸。

美拉巴德为第一次世界大战英军驻扎地，铁路从中穿过，铁道边一座工整的小型石建筑，用作军队邮局。此外，巴巴和满德里正在修葺用作住处的一个大食堂，带两个大房间，一间浴室，前后均有门廊。“巴德”意为繁荣之所或昌盛之地，而此时的美拉巴德看上去绝非如此。美婼曾为阿美纳伽姻亲的住处所讶异，对美拉巴德的第一印象也如是；丝毫不知这个简陋、风沙肆虐的荒凉之地，很快将成为她的家。
 
女士们在邮局下车，但巴巴不在那里。他在马路对面的食堂，帮满德里粉刷内墙。美婼的表哥帕椎来到邮局，让她们等等，巴巴这就过来。巴巴看见她们，洗了手，快步穿过田野走来。

美婼记得巴巴穿宽松衬衫和宽松长裤，不是长袍。他扫视她们一眼，走进邮局，坐在地毯上，接着叫她们进去。

巴巴的母亲希芮茵麦先进，顾麦等长辈随后，达善巴巴。“见别人顶礼，”美婼说，“我也照做。一抬头看见巴巴的眼睛，那么闪闪发亮。我不想正对巴巴，觉得害羞，因此在坐巴巴身边的馥芮妮身后坐下。我没盯着巴巴看。巴巴看上去很美，但非常非常瘦。他头发不长，还未及肩。在巴巴的前额，乌帕斯尼·马哈拉吉石击过的地方，有一处轻微的疤痕。从近处可见它在两眼之间，并不深。我忘记告诉巴巴，在萨考利，我（在一天之内）见过他四次。”

巴巴问婚礼来宾都走了没有，朵拉特麦说都已走——除了那个儿时见过美婼、想娶她的男孩的姑母。美婼曾纳闷这个女子何故对自己那么好，觉得她那么投缘可亲，这时才明白她想说服她同意嫁给她侄子。
 
巴巴表明希望澄清此事。他指出朵拉特麦多年寡居，独力安排美婼的婚事不易。

朵拉特麦说她喜欢这门亲事。心中希望女儿们都出嫁，她就能自由前来服务巴巴。（此时无人认识到年轻女孩们，连同年长的母亲们，都将被允许与巴巴一起生活。）

希芮茵麦赞同。“这事如何，默劳戈？这个男孩爱她。他会让她幸福。你有什么异议吗？”

巴巴说他没异议。有人说：“女婿就摆在我们面前，用不着我们费力去找。”在经历了鲁斯特姆和馥芮妮婚事的一大堆麻烦后，这显然够幸运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其他人也表达了意见，只有馥芮妮不大赞同。见众人热议自己的事，年仅16岁的美婼，觉得好笑，又有些难为情。她害羞地把头埋在臂弯里，默默偷笑。

巴巴说：“大家都各说各的，但美婼自己怎么决定的？要她说说她怎么想，应该问问她的决定是什么。”

希芮茵麦不赞同。“你为啥这样说，默劳戈？”

“说什么？我只是说我们应该问问美婼喜不喜欢这个主意。毕竟，这是她的将来。”

所有人都转身看美婼。众目睽睽之下，美婼愈加窘迫。馥芮妮低声对她说：“快点，美婼。回答巴巴。你喜欢这桩婚事吗？巴巴想知道。他在问你。”

美婼抬起头，鼓起勇气。在萨考利，她听闻圣人弥婼舍弃世间的故事，受之启发和鼓舞，此刻她与巴巴面对面。这给她勇气说出自己的心声，她知道这关系到自己的命运。她从馥芮妮身后转向巴巴，说道：“我不想结婚。”说完又低下头。

众人看着她，仿佛她疯了。

朵拉玛西素待美婼很亲，试着劝她道：“这个男孩不行，美婼，那就换一个？”
美婼说：“不……不用。”

大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止是不想嫁那个男孩，而是根本不想结婚。长者们不快地盯着她。

巴巴很高兴，但没表现出来。“她说什么？”他问。其实他听得很真，只不过想让人再重复一遍。

馥芮妮复述美婼的话，巴巴说：“现在你们听到她说什么了吗？她不想结婚。不要劝她，别再提这个话题。别再烦扰纠缠，也不要责备她。”

他再次确认：“不要再提这个话题。”
朵拉特麦被迫放弃此事。“此后我得以清静无扰，”美婼说。

鲁斯特姆把车泊在靠井边的路上，等候她们。巴巴快步走出邮局，同他私下交谈。

到家后，馥芮妮想知道巴巴会见后心情如何，问鲁斯特姆道：“巴巴对你说了什么？”鲁斯特姆说巴巴走出邮局时心情活泼开朗，这让他们得出结论，巴巴对美婼的决定很满意。

次日，巴巴传话让希芮茵麦、朵拉玛西、朵拉特麦和美婼不要继续居留阿美纳伽。她们受令返回普纳，当天乘火车离开，连同想娶美婼的男孩的姑母。

美婼不知火车会途经美拉巴德，驶离阿美纳伽火车站不久，长辈们说美拉巴德到了。美婼望向窗外，只见巴巴站在铁轨旁，在等待她们。他身穿长袍，头发飘散，在火车经过时，向她们挥手示意。她们都探身窗外挥手，直到火车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