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生活领域,虚伪现象最猖獗的,莫过于灵性领域。如同商品市场,灵性领域也存在着无情的供求律。全世界的人都在渴望光明自由。要满足这一周期性的和深切的需求,总会出现大量的供应——那些自称能够满足这种需要者。这些人绝大多数是骗子。真正能够满足需求者极为罕见。
而能够认出且受益于真正大师的人,也同样罕见。求道者有两类:(1)破釜沉舟的真诚努力者和(2)假装寻求真理者。在灵性肆虐的迷宫里,假求道者和假授道者实属近亲。
当然,假装的求道者和自命不凡的圣人,出于自私的动机,可能在生活的舞台上闭关自守,在茫茫的世上玩着自己的游戏。结果如卡比尔所言,双方都像石造的船一样沉陷于水底。他们因自私的目的而一起自掘了水中墓地。
在这个充满弱点的世界里,最大且最常见的弱点是不能够面对、接受与承认自己的弱点。此乃一切弱点之最。它导致了虚伪。虚伪据说是恶对善的赞美。与事实的世界相比,人还从其灵感的激发中,想象创造出另一个理想世界。有时他想象着自己到了那个理想世界;有时他又回到事实的现实世界;偶尔,他一步一个血印地、缓慢吃力地行道,试图弥合二者之间的鸿沟。想象地获得并佯装证得那个理想,这个诱惑是如此难以抵拒,以至于极少人经得住这个考验。这就是骗子圣人或灵性伪师的根源,他趾高气扬,自以为是。
在自封的灵性大师中,只有很少的人真诚地相信并立场鲜明地坚持自己的宣称。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自欺欺人。这些人先自欺,后欺人。但即使他们是彻底的自我欺骗,一旦发现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灵性成就,他们也能够设法从其灵性虚伪的束缚中脱身。这些人尚有得到真理的一线希望,因为他们不是有意地欺骗。另一方面,灵性领域里故意冒充圣人的骗子,不仅是最不可救药的罪犯,而且是最可怜的受害者。他们在自造的泥潭里越陷越深,直到每一个相关者,包括他们自己,都全然不可救药。
对有意的骗子或假冒的灵性大师,要试图挖掘其动机是徒劳无益的。内在的灵性道路狭窄而艰难。即使真诚的行道者也有可能被灵性虚伪所诱惑,甚至在堕落之后,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堕落。但是,他们可能有幸得到某个至师的及时引领。在通往真理的险峻道路上,真与假之间的界线极为窄小,几乎难以分辨。
让我们以最大的善意来看待灵性肆虐。它能够诱惑甚至最真诚的灵魂,如果他在道路上不能保持警惕的话。成道的过程似乎是一个成为自己表面上所不是的过程。它似乎是一个运动——从你所处的地方到你不在的地方。为了使这个过程有个自觉的方向,不仅有必要清晰地认识目标,而且还有必要在想象中上演行道的过程。例如,一个想去伦敦的人,首先会想象旅途的困难和复杂,然后才为旅行作准备。对这个不可避免的过程,我们必须加上这样的考虑:他在现实生活中所处的实际位置本身也是他的想象产物。一个人很自然地把想象当作现实,并且认为自己在求索中实现了他所想象的目的。
伴随着神圣的思辨,必然会有一些想当然和推测,每一个求道者都不可避免地被它们所吸引。一切的寻求都是超越假以达到真的斗争。除非求道者对正确与错误、真与假有个初步的概念,否则就不可能有任何努力。再者,假的不可能永远站在假的立场上,有效而任意地永远坚持自身。因此才出现想象真理的迫切需要,以便坚守这个被想象或认识到的真理,行动时就像已经实现这个被追求的珍贵目标那样。这还意味着一个人自以为已经成道,虽然他从自我陶醉中被一次次无情地抛出,不得不面对在他的想象竞赛中远远超过他的无法挑战的事实。
一个真诚的信仰,无论怎样错误,都不会永远地束缚着求道者,因为他是敞开的,有可能改正,而不是不可救药。然而,一个故意地扮演伪角色的人,却虚伪地把不属于自己的权威据为己有。他非法地行使权威,从而给自身带来灵性毁灭。他虚伪地自吹自擂,以便利用他人的简单轻信。前者真诚地(虽然错误地)相信自己的灵性资格。另一个却有意地假装自己所不是的——与真相大相径庭。他们之间的区别是巨大的。前者在认识到的真理中肯定其存在,而后者则在认识到的谬误中肯定其存在。
因此,在灵性肆虐中明知故犯的骗子,给自己宣告了自造的、充满累累罪孽的可疑命运,此外,他还把那些轻信者拽进他自己挖掘的泥潭。他在灵性上埋葬着自己,同时还埋葬着那些怀着孩子般的天真去爱他与信他的每一个人。伪师给自身和那些爱他的人带来毁灭;他是不可能逃脱这种毁灭的,除非某个至师给予他特殊的恩典。在这种情况下的最大不幸是:对于这种唯一能够拯救他的恩典,伪师并不配得。
译自Beams From Meher Baba on the Spiritual Panorama, 1958
一个人若是没有真正的权限,却声称自己是圣人,并让人们顶礼膜拜他,他则是在强烈的快感中满足自我。自我的满足还同时带来幸福感。
一个对鸦片(吃喝或抽烟)上瘾的人,也得到类似的幸福感,尽管是暂时的。过了一定时间之后,有鸦片瘾者开始感受鸦片的后果——严重的便秘,失去食欲,头疼,迟钝与昏沉。这时他开始意识到不上瘾则更好。但不幸的是,他难以放弃这个习惯。他已经成为奴隶。他意识到为时已晚,随着幸福感的逐渐消失,鸦片的用量愈来愈大,耽溺也愈深。
同理,一个不具权限却让别人顶礼自己,从而放纵于这种快乐的人,过后也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伴随着这种感觉,他也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权限。但是,他已经习惯于满足自我的这个习惯,以至于无法停手。他继续放纵自我,经过一定的时间后,便不再去搭理良心的谴责。他的内在良知变得麻木。
若干年后,有一天人们会发现,那个吸鸦片者躺在肮脏的阴沟里,失去知觉。过量的鸦片造成了悲剧,使他彻底失去自控能力。过路人蔑视、嘲笑并指点他:这个不可救药的瘾君子!
同理,一个实际上不是圣人却冒充圣人的人,对他人的膜拜上了瘾,在这种膜拜瘾里沉湎了若干年后,也开始做不配的行为。然而,与鸦片瘾者所不同的是,伪师的可耻行为却被跟随者视为“完美”!他骂人时,其言语被当作祝福!他打人时,其行为被当作恩典降临!他放纵于跟异性做爱时,却被当作纯爱!总之,无论这个假冒圣人做什么,一切全都被他的跟随者加以遵奉与爱戴。他的行为越是放荡不羁,跟随者就越是崇拜。崇拜越大,伪师的自我就越满足。最终,他从偶像的尊位堕落下来,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圣人,过量的崇拜和尊敬,让他的自我无法消化!随着这个“上瘾”圣人的堕落,他也被蔑视。那些曾经自称是他的跟随者的人,也来嘲笑他,把他叫做骗子。
吸鸦片上瘾者会有自己的朋友,这些朋友吹捧鸦片的功效,并且拉其他的轻信者入伙。同理,假冒圣人也会有一批跟随者,宣扬他和他的“神迹”,以吸引别人入伙。这些奇迹可能仅仅是巧合,甚至是那些天真虔诚的跟随者的真实体验,这些体验仅仅是他们对‘上瘾’圣人的信心和爱的结果而已。
一个无权却允许别人顶礼他的人,是在玩一场必输的游戏,赢者是那些向他顶礼的人。顶礼者把自己的业相负担丢给了他,从而造成他的损失,因为他要转世很多次,才能消除从别人那里收集来的业相。
值得思考是:如果以牺牲一个伪师为代价,让成千上万的人从中得益,那么是否应该允许这种人继续行骗?
如果这类伪师已经与某个至师建立了联系,并且爱至师,大师则会立刻制止并纠正这些错误,并且提醒其爱者警惕这种未被授权的行为。
但是,如果这类伪师尚未与至师建立联系,大师是决不会干预的,因为伪师最终也会从中得到一些益处。大师知道这是自我的把戏。伪师以自身受谴责为代价,成为垃圾桶,帮助清理成千上万人的业相——这就是让他最终受益的原因。
由于从别人那里收集来的业相负担,他无疑将因自己的行为而在下一生受大苦。但一个弥补因素是:随着痛苦的强度,这些被积累的业相也会加快消除。业相的消除取决于痛苦的强度。随着从别人那里收集到的业相的消除,他自己原来的业相也会加快消除。
一个未被授权的假冒圣人,会给成千上万的人带来利益,他也同样会给很多人造成危害。这一切都是幻相里的游戏!
有鸦片瘾者乐于给另一个人一点鸦片,后者品尝之后,又同自己的朋友分享,从而形成一个吸鸦片的圈子。同理,“上瘾”的圣人也会有几个亲信,他们开始传播消息,说谁谁被赐福生子,谁谁愿望实现,这个“圣人”施了很多此类奇迹等等。“上瘾”圣人的身边因而形成了一帮跟随者。
然而,这个快乐的图景是不会持久的,因为过些年之后,有朝一日,至少会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大师原来是个骗子,而且尚未成道。这个人的决定信心因而受到巨大的挫折,这种挫折的冲力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从前因信心和爱戴而在无意中转移给伪师的业相,突然又自动地反弹回来,重新成为他的重负。因此,把信心置于‘上瘾’圣人的人,也会受很大的苦。
译自《爱之道》The Path of Love by Meher Baba 1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