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从孟买回来的鲁斯特姆,给巴巴带来一只尼泊尔八哥。比普通八哥要大,漂亮优雅,羽毛呈蓝黑色,耳朵上方带有黄色的耳扇,仿佛花边;双足和宽而厚的喙为橙色。鲁斯特姆在一家马德拉斯老药商的草药店将它买下,还听到这只鸟用马德拉斯语或泰卢固语学说了几句话。
巴巴把鸟带到山上女子们的住处,告诉她们这只鸟叫八哥(麦那),它会说话。
{注:麦那在印度语中是八哥的意思,源自梵语马达那,意为快乐或愉悦。由于“马达那”的词根含义是“泡泡”,所以“麦那”这个词实际上是“快乐的气泡”之意。}
头一天,这只鸟很害羞。女子们等着,但它什么都没说。“没关系,”巴巴说,“它是由不说印地语或英语的南印度人养大的。如果你们教它英语,它能学,因为它也能把其他语言说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女子们和巴巴在厨房吃早餐,巴巴想从她们的房间里拿点东西。他让蔻诗德去取。蔻诗德走进房间,她到八哥的笼子前看它在做什么。“八哥(麦那)!”这只鸟大声说道。
蔻诗德迅速抓起巴巴要的东西,兴奋地跑回厨房,宣布:“巴巴,八哥说话了!”
“它说了什么?”巴巴急切地问。蔻诗德对他讲了,巴巴说:“看,我告诉过你们它会说话。你们可以教它任何东西,它会学舌。”
美婼决心教这只鸟说英语。正确的方法是晚间盖上鸟笼,早上先把盖布微微提起,把脸贴近鸟笼,清晰地说出想让鸟学说的话,再把盖布完全揭开。所以每天清晨,美婼都凑近笼子反重念着: “巴巴……巴巴,亲爱的(达令)。”
玛妮、蔻诗德和娜佳白天经过鸟笼时也会这样做。瓦露不懂英语,她说:“巴巴,达尔……巴巴,达尔。”最初几天,鸟儿没有反应。然后,她们正打羽毛球时,突然听到 “巴巴……巴巴,亲爱的”的话音。
由于山上不准其他人进入,她们的第一反应是恐惧。“我们的球拍停在半空,”玛妮回忆道,“我的上帝啊,会是什么人?我们心惊胆颤。刹那间,我们又都笑了。我们扔下球拍,都跑进屋。我们知道是八哥在说。他终于开口了:‘巴巴,亲爱的。’”
美婼说:“我无比欣喜,想着等巴巴来了,它还会说。”
厨房过热,或者外面太热时,巴巴就在女子房间他的躺椅上吃饭。那天美婼对他说:“八哥能说话了。他出色地说出了您的名字。“美婼试图让鸟儿重说这句话,但八哥一声不吭。
他们等了一会儿,巴巴说:“没关系,由他去。我们去厨房吧。”
大家都起身离去,美婼和巴巴走到门外时,他们听到那只鸟非常响亮地说道:“巴巴……巴巴,亲爱的。”
巴巴转过身,惊讶而又欢喜。“瞧它说得多清楚。”他说。这只鸟把这句话重复了两三遍。
在那之后,八哥不仅说 “巴巴,亲爱的”,还会模仿每个人说这句话的声音和语调。如果美婼进房间,八哥会跳上跳下模仿美婼的腔调;娜佳进去,八哥就模仿她等等,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发音。瓦露说得不准确,但那只鸟也模仿到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美婼听到后说,“别这么教他!”
美婼回忆说:“这只鸟不仅会学舌,还会模仿一个人的腔调。”你若大笑,八哥也会一模一样大笑,他能模仿老人咳嗽或婴儿啼哭的音声。他是一只非常可爱的鸟。”
玛妮弹奏西塔琴时,这只鸟蹦跳起舞,两条腿轮流跳,摇头晃脑,黄色的耳扇“宛如一个女子随着音乐摆动头发。”玛妮说。
那位孟买的老药医显然患有一种严重的喘息性咳嗽,而那只鸟学得这种干咳的真传。希芮茵麦来美拉巴德,并不知晓这只鸟的存在。她听到咳嗽声,径直走到巴巴跟前。“默劳戈,”她焦虑地说,“你不好好照顾你的女孩子们吗?”
“您这话是何意?”他问道。
“有人咳得这么厉害。我这辈子从没听过这么严重的咳嗽声!你干吗不做点什么?”
“是谁在咳嗽?”巴巴表情十分无辜,好像一点不懂她在说什么。而后他带她去女子房间,发现原来是一只鸟时,希芮茵麦不禁开怀大笑。
美婼听说西方人将再次前来印度时,她想到了八哥。“到那时,我们还能教会他更多的东西。当这只鸟清晰而优美地说出 ‘巴巴,亲爱的’时,西方人难道不会觉得惊讶吗?”
但那并没发生。八哥关在一个大笼子里,她们把纸铺在笼子的底部。鸟儿晚上开始在纸上睡觉时,她们意识到他想要毯子之类的东西蜷身。她们做了一件长袍放在里面。八哥喜欢它,每天晚上都藏身其中。
东屋靠近天花板有小天窗。她们安装了一个精巧的装置,用绳把鸟笼吊起到天窗处。每天都把笼子拉起来,这样至少八哥可以看看外面的树梢,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一天早晨,女子们在厨房时,暴风雨突然来袭。女子们急忙关闭厨房的门窗,却把那只鸟忘在脑后。
玛妮说:“我们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赶紧关上门窗。而后我们意识到那只鸟还挂在(东屋)天窗处。”
八哥是脆弱的生物。雨水从窗户飞溅进来,那只鸟患上感冒,得了肺炎。它肺部感染,嗓子疼痛,声音嘶哑。八哥不能再坐在栖木上,也钻不到袍子里。女子们在笼子底部铺一块暖和的法兰绒,并给鸟儿服用各种药物。八哥只是坐在那里,连站立都不能,她们知道它不行了。
“巴巴已经下山。”美婼继续说,“我们每个人都想陪在鸟儿身边。我们已开始对他产生很深的感情。我们快速完成手里的活儿,围到他身边。瓦露在给巴巴洗衣,听说八哥病得很重,把手上的肥皂洗净,在纱丽上擦了擦,进来看鸟。八哥睁开眼睛,看着瓦露,说道:‘巴……巴……’在接着要说‘亲爱的’时死去。”
巴巴来后,托起八哥,用自己的头巾将它裹住,仿佛葬礼尸衣一般。“巴巴怀着莫大的爱捧着八哥,把他葬在我们的厨房前面。巴巴亲自在那里种了一棵楝树。那是我们第一次听巴巴说:‘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晓得这只鸟有多幸运。下一世它将作为人类出生。’”
后来,一只雌性八哥被带到美拉巴德。女子们试图教它说话,但这只鸟始终没学会,后被送了人。
{注:后来,美婼被错误地告知,八哥这个物种只有雄性会说话。}
接受女子们语言课程的,并非只有八哥。有一个名叫希妲的仆人被雇来做薄饼,她其实更像一个家人。一天,女子们给她穿上裙子和衬衫,打扮得像个西方人,教她说: “巴巴亲爱的,我爱您。”
巴巴来吃午饭,她们把希妲叫进厨房。当这个“西方女士”用英语跟他说话时,巴巴被逗得大乐。
1936年10月18日,巴巴从拉乎里再次来到美拉巴德,向女子们告别,于同一天去了孟买。由禅吉和卡卡·巴瑞亚陪同,巴巴从卡拉奇飞往巴格达,开启第九次西方之旅(也是他首次乘坐国际航班),接着前往巴黎、伦敦和瑞士,五周后返回印度。
一到孟买,巴巴立刻前往医院看望贝拉姆之妻佩琳,六天前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是个女婴。孩子一头金发,巴巴给她起名苏奴,但希芮茵麦想让孩子随自己的母亲叫高兰顿。巴巴做了折中,改作顾娜,但这个名字希芮茵麦也不喜欢——太接近自己的对手顾麦之名了。
{注:苏奴在乌尔都语和印地语中,意思都是金黄色。}
巴巴不在时,女子们在上美拉巴德的日常一如既往——早上做饭及其他家务,下午缝纫。巴巴此次来跟她们道别时,没留任何具体指示,而是叫她们随心做些手工。美婼想用巴巴的指甲做点什么。
{注:美婼收集了金丝雀掉落的黄色和绿色羽毛,用它们来装饰巴巴的冠冕。}
多年来为巴巴梳头时,凡是脱落的头发,美婼都认真收集和保存起来。此外在给巴巴修剪指甲后,较长偏厚的碎甲她也予以收集。她把指甲泡在温水里软化,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缝缀在一些材料上。
其他女子用一束巴巴的头发串上小珍珠,珍珠从纳西科买来,她们用这些连同指甲做了发夹和胸针。巴巴11月24日回来时,女子们给他看她们做的物件。对她们在他不在时保持忙碌,巴巴感到满意。他进而讲述几周后要来的西方女子的情况,她们觉得送胸针和发夹做礼物再理想不过。
在托卡时,女子们曾为奎师那的生日搭了一个秋千,让巴巴坐上去荡秋千——结果十分幽默。而在美拉巴德,在巴巴一次出国期间,美婼做了一个微型摇篮,可摇摆,里面放上一张巴巴的小照片。巴巴见后,被这个新颖设计逗乐,轻轻地摇动它。
{注:后来在美婼的房间里做了一个柜子来存放这些珍宝。}
女子们还用手工精心装饰巴巴的照片。玛妮照着巴巴从中国带来的一本中国画册,描摹竹子的图案,再用金银丝线刺绣,为巴巴做了个大垫子。
美婼决定在东屋光秃秃的墙上,在巴巴的照片周围画上风景;但由于墙壁为粗糙的石头和混凝土所砌,在上面绘画很难。
“我们为巴巴做任何事之时,”美婼说,“比如(美婼的一天)日记,比如用巴巴的头发和指甲做手工,比如做相框——我记忆最深的是那种全身心的投入,那种全神贯注,没有容纳其他事物的空间。这只有巴巴能让我们做到。”
女孩们晚上缝补衣服。巴巴和她们在一起时,女子们穿上好点的裙子和衬衫;巴巴去西方后,她们拿出打过补丁褪了色的陈旧衣裙。“我们把它们都存留下来,”美婼说,“我们从不扔掉任何东西。假若一条裙子上有破洞,我们就在上面再套一条裙子,以便节约利用,让衣服穿得更久些。当我们得到从山下传来的消息,说巴巴第二天要来,我们便换去破损旧衣,把好一点的穿上。
“有一两次,我们穿着破旧衣裳,巴巴突然来了。我们激动得一时忘了身上穿着什么。巴巴走进厨房,他边吃边谈。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我们问:‘你们穿的是什么衣服?’然后他命令道:‘你们绝不能穿破衣服。我不喜欢。可能的话,你们可以缝补,但不要穿有破损的。千万别穿破衣服。’
“从那时起,我们遵令而行。如今我特别留心衣物有无破处,有就不能穿。夏天我喜欢穿薄软透气的衬衫,但我会先举起它对着光亮看有无破洞——否则便是对服从他命令的遗漏。”
玛妮接着说:“在埃舍是这样节俭,但我们丝毫不觉得贫穷。相反,我们感到富有,从无匮乏之感。我们连用来补衣服的布料都没有,但我们都是节俭能手。如若在地上发现一根锈迹斑斑的弯钉,我们就捡起来,拿进屋,把它弄直,然后再用。巴巴周围没什么东西是多余的,就算是一块破布也有用。
“我还记得,我总穿白色宽松长裤。巴巴的命令是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穿破衣。我们的衣裙破了,必须马上去换。只有织补或缝补后,才能再穿。
“我没有白补丁来补裤子,所以我缝了一块红色的补丁。那时顾麦和我们一起住了些时日。我们正要去厨房,我弯腰捡掉落地上的东西。顾麦看到了那块补丁,以为是一只蝴蝶。“等一下。”她说,试图把它拽下来!
“就像我说的,我们从不觉得匮乏。拥有巴巴是如此完整,如此充实,如此广阔,这些事情只是被包纳其中。它们浑然不分,无功亦无德。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回顾过去,我细细品味,不禁深深地缅怀。”
美婼表示赞同:“在只有少数人住在山上的那些日子里,一切都那么可爱。巴巴支撑着我们。而我们渴望与巴巴一起生活,服从他,服务他,我们感到快乐幸福。我们心甘情愿面对这一切(贫穷和服从)。其中也有喜乐,因为我们爱巴巴。巴巴是那么可爱,谁会不爱他呢?”
但并非处处都如此平静和安宁。由于鲁斯特姆、馥芮妮和孩子们住纳西科家中,与要来的西方人住处相近,巴巴便与他们讨论西方人到来的事宜。12月,他遣鲁斯特姆和馥芮妮,连同几个孟买爱者,一起去码头迎接西方人,作为东道主,将他们接到孟买的堂皇饭店。
于是鲁斯特姆和馥芮妮领命迎接和护送西方人,其中包括诺芮娜·马切贝利、伊丽莎白·帕特森、珍·艾德尔和马克姆·希劳斯,以及诺妮和拉诺·盖利,另有两只狗吉皮和卡努特。
{注:吉皮是伊丽莎白的黑色波士顿猎犬,而卡努特是安妮塔(维耶拉德)·德卡罗的白色西伯利亚哈士奇,这是她之前在瑞士送给巴巴的。}
由于纳西科静修所的设施尚不完备,西方人和巴巴前往伊加普里和班达达拉,两天后加勒特·福特、娜丁·托尔斯泰和玛丽·格兰德公爵夫人也到达,玛丽只逗留四日便离去。后来,吉蒂·戴维、玛格丽特·克拉思科、迪莉娅·德利昂、汤姆·沙普利、威尔和玛丽·白克特于圣诞节加入纳西科一行,1937年1月2日,茹阿诺·博吉斯拉夫抵达,至此全员到齐。
然而,馥芮妮随鲁斯特姆陪同西方人回到纳西科后,行为变得怪异难解。正如禅吉于12月14日,巴巴和西方人到达班达达拉时所记录的:
巴巴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到达,疲惫而悲哀。用他的话说,似乎摩耶在他的工作中紧锣密鼓制造对立——在美拉巴德(朵拉特麦与他人相处不好)和纳西科(馥芮妮)制造麻烦。馥芮妮又一次陷于狂乱情绪,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喃喃念着“巴巴”。前几天收到韦希奴的电报,巴巴不得不直奔美拉巴德;之后接到鲁斯特姆关于馥芮妮的电报,今早又赶赴纳西科探望她,然后中午离开。
巴巴有三个埃舍要照管,一是拉乎里的玛司特和疯人埃舍,另一个是纳西科的西方人埃舍,第三个是美拉巴德山上的女子埃舍,巴巴似乎为自己建了个三环马戏团,另带诸多其他的杂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