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时期

作者:宝·喀邱瑞发布于 2015年5月17日

默文青少年时期,习惯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一连几个小时凝望星星和月亮。有时朋友们也加入,但他专注得似乎连自己都忘了,不回答提问,也不参加谈话。

深夜和清早成了贝利见默文的最佳时机,因为如前所述,希芮茵不喜欢他。“那时候,天黑后街上人很少,”贝利写道,“我们在这种夜深人静之时,9点见面,一直谈到午夜或凌晨两点,就这么打发时间。”

贝利问默文在天上看到了什么。默文有时回答:“我看见嘉姆希德王的宫廷。”有时回答:“我看见孔雀宝座。”一次他说:“我看见有形的无形上帝!”说完总会大笑,贝利不快,认为默文在开玩笑。

贝利写道:

这种时候,默文会对我谈神、造物界、自然法则及其意义。有时讲圣人、圣雄的灵性地位及其所施奇迹,有时讲琐罗亚斯德教的深奥,及其他宗教的要义。他简单优美地向我解释这一切,但我对这类事情毫无兴趣。不时“哼,哈”几声打断,偶尔问个问题,也不过是为让他高兴。

有一次,默文使劲儿盯着月亮上的一个点,指出站在明亮圣火前的琐罗亚斯德形象。我玩笑道:“你要继续这么盯着月亮看,有一天会把自己送进耶拉乌达疯人院。”

默文即刻回答:“贝利,这个世界也是个疯人院。斯瓦米·维韦卡南达(辨喜)也这么说,此乃事实:‘全世界都是疯人院;有人为钱疯,有人为名疯。’我也疯狂,但这种疯狂不一样,胜于其他的。这是最高最好类型的疯狂。

默文不迷信,常对贝利讲到鬼魂。告诉贝利:“鬼魂并不全都邪恶,有的其实很好。但这种好鬼魂很少,只为严守其宗教教义者所见。这些鬼魂唯有虔诚者能看见。”

默文还向朋友描述希瑞亚的经历:“我父亲小时候,在伊朗家乡看守静塔。爸伯对我说,他看守死人时,看见过许多鬼魂。这对我父亲司空见惯,他根本不怕,他们也从不伤害他……他说好鬼魂看上去和人一样;坏鬼魂也像人类,但双足反倒——脚跟在前,脚趾在后。爸伯还说,夜里去世的鬼魂会聚在静塔开会。”

默文12岁时,有天很想亲睹这种鬼魂会议,证实父亲的说法。于是将夜访普纳静塔的主意告诉朋友。贝利对此兴奋不已,因为他也对鬼魂好奇着迷,夸口自己啥都不怕。

贝利建议挑选个满月夜,但默文不同意,说黑夜更好。二人约定好时间,默文说:“贝利,我要你答应我,照我说的做。我不希望任何蛮干行为。”贝利满口答应,他们在一个无月之夜,溜出家门,一路摸黑来到琐罗亚斯德教徒的安息地。

静塔位于城外两英里的一座山上,即便白天也觉阴气逼人,石墙周围是森林地带。他们到达静塔院子时,已近午夜,但默文面无惧色。进院前,默文说:“贝利,我必须再次说明,你要答应,不论发生什么,我们俩都要紧随。爬静塔台阶时要保持安静。不向塔致意,不能回家。我们念完祷文再回。”贝利再次承诺。

默文继续:“我想要你答应,不论见到什么鬼魂,都要安静,不惹人注意。我们上台阶时,要一路祈祷。”

贝利同意,虽然他只知道两三个《阿维斯陀》(琐罗亚斯德经典)短祷文,且已开始迟疑起来。默文提醒他别忘了承诺,两人开始登塔。

一看见塔,默文就跪下顶礼祈祷。看他这样祈祷好一会儿,贝利效仿。看守人已去;四顾无人。除了远处狗和狐狸的叫声和附近兀鹫翅膀的拍打,悄无声息。死一般的寂静肃穆,渐渐对贝利产生影响。他脊梁骨阵阵发寒,央求默文打道回府。

“怎么了?为什么要回去?”默文回答,“我们这么大老远来了。看个究竟再说。”

“我这么觉得这个主意也许不是很好……”贝利声音打颤。

默文不耐烦,说:“你咋不戴手镯?像个男子汉!来,我带路。紧跟我;没什么好怕的。”

二人继续前行,来到静塔门前,尸体都要打这通过。除了琐罗亚斯德教牧师,不准任何人入内。默文再次躬身致敬。贝利模仿,起身时,猛眼看见一个白须飘然、又瘦又高的老年鬼魂,吓得魂飞魄散。鬼魂伸开双手,仿佛警告他们止步。

贝利惊恐万分,紧闭双眼,浑身冒汗,两腿发软。见默文还往门口走,他再也抑制不住恐惧,高喊:“默文!”想阻止他。但默文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继续往里走。贝利吓得回身不能,只好跑过去拽住默文的衣服,恳求他离开。默文止步,贝利再次恳求:“我们别再往前走了。”

但默文很坚定。“不行!让我们继续。”

贝利声音虚弱地说:“不管发生什么,默文,我不准备再往前走一步了。你得跟我回去。”

“为什么?”默文问,“你为何阻止我?”

贝利只好说:“我看见了什么……”他舌头僵直。

“那又怎样?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默文反驳,“你要是害怕,就呆在这儿。我一个人去。

贝利失声叫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无法跟你父母交代。”

“我父母又没把我托付给你,”默文反驳,“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我和你来了这里。怎么会叫你负责?……别担心,去吧!就算我死了,你照顾好自己。”

贝利恳求:“默文,我亲爱的朋友,发发慈悲。你愿意,随时都能再来……别那么固执……下次你一个人再来。请看在我的份上,我们走吧。”

默文心软了,同意离开,再次向死人敬礼,贝利同做。二人爬出来时,贝利瞅了瞅鬼魂曾经站的地方——很高兴它不见了。

终于下了台阶,贝利向神致谢。接近市区时才松了口气,却又马上口吐豪言壮语。

默文揶揄他:“这么说,我勇敢的同伴,你看见冥界生命了?”

“随便你怎么说,”贝利回答,“假如是你一个人,经历了我所经历的,难说会是啥状态。那景象我还能多少忍受,但我怀疑你撑不撑得住。”

“你说什么?”默文回答,“除了一个白衣长须、伸手守门的老人,还能看见什么?”

“你也看见他了?”贝利问,心跳起来,“你也见到鬼了?”

“我以为看见了,贝利,但现在不能肯定了。”默文戏谑。

“别取笑了,实话告诉我,你看没看见那个鬼魂。”贝利恼了。

“贝利,你真不开窍。你难道不明白,我在说我见的跟你见的一模一样?”

“那你还要进去,默文,就不怕那边有什么吗?”贝利问。

“有什么可怕的?除了那个鬼魂,旁边还有什么吗?”默文回答。

“我想多了解一下你见的那个鬼魂。还有别的鬼魂吗?”

“贝利你让我失望。我感到你失去勇气的同时,也失去了常识。”默文揶揄。看见贝利伤心,默文安慰说:“朋友,我要是感到一丁点的惧怕,会同意黑魆魆去那里吗?我要是害怕,干吗要你做那些承诺?也会像你一样企图打道回府。相信我,我不是去那里送死的。”

贝利感觉好多了,问:“好吧,但告诉我,你看见那个鬼魂究竟有多长时间?”

“它在那儿只有几秒钟,就不见了。”默文回答。

贝利又问:“你一直盯着那个老人,还是把视线挪开了?”

“我没理由转移视线,一直盯着,直到他消失不见。”

贝利执意要满足好奇心:“假设你进门之后,那鬼魂又出现了,你受得了吗?”

“当然,为什么受不了?”默文回答,“那不是邪恶的鬼魂。我凭外表能看出他是个虔诚的鬼魂。不会伤害我们,有啥好怕的?我以前告诉过你,我父亲说这种鬼魂不伤人,反而保护人。我父亲告诉我,有必要会一会这样的鬼魂,得到好处。”

“什么好处?”贝利问。

“灵性好处。”默文回答。

朋友的勇气让贝利信服,他表达了敬意。又请求:“默文,请别告诉朋友们我害怕——我会丢脸的。”

默文回答:“好吧,只要你对我坦诚,我不会说的。”

俩人分手时,附近钟声响了两下;他们在黑夜里逛了约三个小时。这是贝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夜访静塔,但他后来发现默文在此之前,已频繁光顾那里了。

似乎受某种奇异力量的吸引,默文常到静塔,从10点左右呆到午夜。和贝利的那次经历后,他继续独自去那里坐几个小时。据说他见到许多“虔诚”的“好”鬼魂,获得和父亲类似的体验。默文总喜欢到僻静地,从这些独处时刻获得如此深邃的平静,有时喜悦得自吟自唱。

学校放假期间,默文常到罗纳乌拉,看望姨父法里敦、姨母朵拉玛西和哥哥嘉姆希德。姨父像个孩童般天真。默文深爱他。一次默文看望他们期间,法里敦半夜起床小解。不多时,默文也起来方便。俩人都到外面院子里,但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法里敦裤子解开站在外面,见有个人影从家里出来。不知是默文,害怕起来,以为遭了贼,便大叫妻子朵拉快来。默文也不晓得姨父在外面,以为是鬼或有贼,也呼叫朵拉姨母,虽然他实际上并不害怕。二人的叫声惊醒了朵拉,她手提灯笼出来,见法里敦玛萨和默文都穿着内裤对站在院子里。见此光景,大家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后来这件事多次被当做笑谈。(这个故事也是巴巴亲自对作者讲述的。)

朵拉玛西和法里敦玛萨在镇上开有一家很成功的饭店。人们注意到,每次默文到访,一名神醉者(玛司特)和一名圣人(瓦隶)都会来饭店。衣衫褴褛的玛司特留在外面,衣着整洁的瓦隶入内。这两个高级灵魂深受市民尊敬,都住在郊外,很少离开。但默文一到罗纳乌拉,俩人就会每天出现在饭店,从早呆到晚。

当地人想给玛司特和瓦隶献茶或食物,但他们只接受这位少年给的东西。默文通常给瓦隶茶,给玛司特一块面包。默文回普纳之日,也是两个灵性人物停止造访餐馆之时——让旁观的有心者甚为好奇。

饭店有一位驼背的常客,也是个奇人。他是穆斯林,擅讲故事。顾客常磨他讲。他讲的传奇和玄幻故事,引人入胜。人们一边听故事,一边不断供茶烟,直到深夜。一个故事往往要用个把周讲完。默文对这个驼背怪人很着迷,总听他讲故事。

默文还爱到罗纳乌拉周边的茂密山林里远足,常常独自漫游。有时和表兄弟姊妹到孟买,在姨父寇达达德和姨母芭奴家,度过部分假期。姨父在孟买经营有几个生意红火的茶店,他们住所是座大房子,宽敞的院子,供孩子们玩耍。希瑞亚的兄长寇达达德一家,也定居在孟买。默文也去看望他们,和伯父寇达达德的儿子成为朋友。

过了些时间,朵拉姨母、法里敦姨父和嘉姆希德,为嘉姆希德读中学,迁回普纳。也在此开了家饭店。嘉姆希德虽多年不跟父母生活,但对弟弟“默劳戈”甚觉亲近。兄弟俩自婴儿起,就近乎双胞胎一般抚养。比如,每逢嘉姆希德的生日,朵拉姨母也坚持,默文也得有一份礼物(比如一套相同的衣服)。只要给一个买新玩具,另一个也必有一份。

一次,在普纳的放风筝季节,默文、嘉姆希德和几个朋友去附近田野观看。几十只风筝齐放,风筝线都裹着玻璃,以便在空中操控风筝,一只的线斩断另一只的线。风筝掉下来,谁捡到是谁的。一看见风筝开始坠落,孩子们就兴奋地跑去,抢作一团。

这一天,许多孩子聚在一块,专心观看风筝竞赛,一等有风筝落下来就冲过去。很快,一只风筝的线被割断,从空中盘旋而下。默文和朋友们,还有另外几个男孩,奔跑过去。争夺过程中,领头的默文忽然停下,问:“我哥哥哪儿去了?”

男孩们回答:“噢,他在后面。快点,默文,我们走。”

默文不放心,又问:“我哥哥在哪儿?”开阔的田野里没有嘉姆希德的踪影。默文说:“我们必须回去找我哥哥。”大家同意,原路返回。

原来大家奔跑时,嘉姆希德失脚掉进一个打开的下水道洞里,他抓着洞沿,吓得连救命都喊不出。默文和朋友们找到嘉姆希德,把他从洞里拉出。幸好他们及时赶到,因为市政马上要放一次大水通过下水道,嘉姆希德定会淹死。

嘉姆希德的衣服被污水弄脏,浑身湿透地回到家,气味难闻。妈姆见了,厉声训斥。嘉姆希德哭起来,妈姆越发生气。叫嘉姆希德待在外面,不让他在吃饭时间脏兮兮进家。默文同情哥哥,不动声色提了几桶水到外面,为嘉姆希德洗浴洗衣。

嘉姆希德和默文兄弟情深,但像大多数兄弟一样,俩人也会打架。嘉姆希德脾气暴躁,性格粗鲁;默文不好斗,也很少发火。二人都受宠爱——朵拉姨母宠嘉姆希德,希芮茵宠默文。但默文却不任性。嘉姆希德嘴巴不好,他发火时,默文一语不发,不理他。默文的淡漠越发激怒嘉姆希德,结果闹得更凶。嘉姆希德怕母亲责罚——这是常有的事。故希芮茵在家时,哥哥就不敢对弟弟怎样。

有时默文甚至会因哥哥惹祸而受罚,如在贝利讲的如下故事中:

一次默文的母亲叫嘉姆希德(我们叫他伽姆),到兵站市场买东西,他要默文陪他一起去。默文正专心学习,不想去,但在哥哥坚持下,只好同意。

嘉姆希德性子粗,没情绪购物,对母亲非让他做这事很不爽。路上,嘉姆希德同一个年纪偏小的穆斯林男孩发生冲突,不知为谁的错争执起来。默文想让他们平复,但穆斯林男孩气头上骂了一句,令嘉姆希德失控。他不顾后果,照男孩脸上就打,还要打时,默文介入,将穆斯林男孩推开,自己挨了一巴掌。

嘉姆希德手碰到默文的脸,平静下来,和默文继续赶路。路上聚起了人群,目睹默文为保护那个小男孩挨打的情形。这即是年仅10岁的默文所拥有的品质。

但事情还没完。默文和嘉姆希德回到家,穆斯林男孩领着母亲和几个邻居来找希芮茵。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希芮茵跑到街上,默文也跟着跑过去。穆斯林男孩脸上靑肿,他母亲要求道歉。问是谁打了他,男孩指着默文。

默文平静地接受了,当着在场所有邻居和路人的面,道了歉,穆斯林男孩和母亲满意而去。默文并不觉得受了冤枉。脸上的反应,似乎反而喜欢——道歉时面带微笑。但希芮茵不信这事,直觉默文做了嘉姆希德的替罪羊。事后希芮茵责备嘉姆希德,警告他别再打架。

弟弟贝拉姆于1908年6月20日出生。默文时年14岁。贝拉姆性格温和,像默文。弟弟佳尔性情类似嘉姆希德。嘉姆希德和默文都晓得,佳尔是“母亲的间谍”。他在身边,他们都避免惹事。

1909年1月4日,默文开始就读罗马天主教的圣文森特中学(以为穷人做了大量工作的法国圣人文森特·德·保罗命名)。这是公认的普纳最好的男子中校。由基督教传教士开办,学生大多来自普纳的富裕家庭,包括不同种姓和信仰。对天主教学校不常见的是,这里不强制宗教训导。但纪律严格,凡是顽皮捣乱都意味着鞭罚。

入圣文森特中学时,默文15岁,进入第六级,又接触到新的师友。他渐渐喜欢上了新学校。如在普纳兵站学校,他深受老师和同学、尤其是基督教男孩的喜爱。校长、德国牧师威荷姆·文道森,观察到这个孩子的不凡之处,格外喜欢默文,这引起一些同学的嫉妒。体育教练也偏爱默文,在体育馆对他单独训练。默文不高不壮,但很敏捷,跑得快;反应也特快。

学校有个大操场,用作体育锻炼和运动。默文在长跑、跳高、曲棍球和足球方面异常出色,得了很多奖杯和奖章。但他一生最爱的运动是板球。就是在圣文森特中学,他参加了学校板球队,成为优秀的守门员。

一次,新英语学校和圣文森特中学举行比赛。新英语学校是公认的最强球队,连续多年获得金奖盾牌。球员一般都是高年级学生,年少的默文却进入圣文森特中学球队的首发阵容。

新英语学校首先得分。默文连续使其三名最佳球员出局。他的卓越表现为希望渺茫的圣文森特队赢得金奖。校长、老师、学生和家长蜂拥上前祝贺。在获奖队与盾牌合影时,队员们都坚持要默文坐在盾牌边。(在圣文森中学期间,默文创的很多记录多年未被打破。)

在圣文森特中学附近,一对帕西老夫妇开了间卖软饮料的小铺子,默文常和朋友们光顾。每次来,老板娘都会抓一把甜食给默文,让他和朋友们分享。但老板在,就会阻止,令他们出去。但这个好心的老妇人,告诉默文,他们可绕到后门——她尤其对默文有感情。(帕西人为从波斯移民印度,与印度人通婚的琐罗亚斯德教徒后裔。)

在圣文森特中学,默文几乎所有科目都名列前茅。他尤爱波斯语。也喜历史和文学,特别是诗歌,但不大喜欢地理、科学和“冤家”数学——虽然在这些科目上从没不及格过。

默文的一个超常特点是记忆,过目过耳不忘。他聪明过人,以至有人认为他考试作弊。没想到这归功于他的非凡记忆。

一位认为默文作弊的牧师,鞭笞了他,但过后承认:“默文你身上确实有不同之处——特别之处。原谅我打了你。”

“有啥需要原谅的?”默文回答,“没关系。是个误会。已经忘了,原谅了。”

默文酷爱诗歌,央求父亲给他读《哈菲兹诗集》。他自己从没读过哈菲兹的诗,仅仅听过父亲用地道的波斯语朗读。但凡希瑞亚读过的诗,他都记得;直到生命最后都记得并引述哈菲兹的诗。默文还记得印度教至师图克拉姆和斯瓦米·罗姆达斯的巴赞。并且能背诵整部的《梵歌》和《罗摩衍那》,尽管他从未读过,只是听人念诵过。虽然他也从未听过或读过鲁米,但却喜爱引述这位苏非大师的诗。〔图克拉姆(1608-49)至师和著名马拉地语诗人,其巴赞在马哈拉施特拉邦仍广受欢迎。斯瓦米·罗姆达斯(1608-1681)是马哈拉施特拉邦的另一名著名诗圣,希瓦吉王的古鲁,还是他所在时代的一名至师。〕

课余,默文的阅读主要是不同宗教和灵性方面。他不喜也不看浪漫或爱情故事,却爱侦探小说,是英国《米字旗》周刊的忠实读者。此刊辟有神探赛克斯顿·布莱克的故事专栏。他喜爱的另一个神探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默文积攒旧刊,在朋友们中间传送,使他们养成阅读的习惯。有一次他还给赛克斯顿·布莱克的故事作者写了封长信,表示欣赏,祝愿他事业成功。(当时有很多赛克斯顿·布莱克故事的写手,默文具体给哪位作家写了信,不得而知。)

默文也喜欢瑙萨里的古吉拉特语作者,索拉伯吉·德赛的作品。在圣文森特上学期间,对沃尔特·司各特、威廉·莎士比亚、威廉·华兹华斯和珀西·雪莱的作品产生兴趣。并且开始用英语和古吉拉特语创作,在印度不同报纸发表,笔名呼玛(凤凰)。他还用英语、古吉拉特语、波斯语、法斯语、乌尔都语和印地语写诗、对句和格扎尔。经他允许,贝利将他的一首格扎尔,寄往孟买的古吉拉特语晚报《三吉瓦特曼》,发表于该报的周六刊。此后,每期周六刊都刊登一篇呼玛的作品。后来另一家古吉拉特报纸《孟买三玛查》也发表了呼玛的一些作品。诗歌主题无一例外与灵性有关,强调善胜恶,好胜坏。描述神秘的苏非酒肆、灵性渴望、神圣疯狂陶醉。充满智慧和洞见。

若投稿因故耽搁,编辑甚至给默文写信询问。从一件事可窥见其作品的受欢迎程度。一次贝利到孟买,在卡巴迪乌区的一家音乐用品店,偶然听到几个帕西青年唱默文的乌尔都语格扎尔“金钱啊金钱”。边舞边歌,引得路人驻足聆听。有几位学者给报纸编辑写信,赞赏呼玛的文采。若知作者是位少年,他们会更加赞叹!

默文还喜爱戏剧,参加学校和当地“青年基督协会”的演出。几次因精彩表演获奖。一次,他在圣文森特中学的《她来这儿去那儿》剧中演出,观众起立喝彩。嘉姆希德也参加学校的戏剧演出,兄弟俩常一起排练。

一次,默文导演,有个演技不佳的男孩,想演个小角色。虽然多数演员不情愿,但还是接受了他,因为其父是丁肖·麦尔文·伊朗尼,琐罗亚斯德社区的重要人物。默文指出必须让这个男孩参演,因为需要他父亲的资助。男孩得了个小角色——手持匕首出场,高举过顶,用古吉拉特语高呼:“神啊,我父之灵!”(丁肖在萨查皮尔大街开设一家大型用品店。1927年,他和妻子儿子到美拉巴德,拜访美赫巴巴。)

首演之夜,演出开始顺利,直到轮到这个男孩上场。他来到舞台上,紧张得握匕首的手直抖,站在不该站的地方;举着匕首叫道:“哦!哦!”可怜的孩子再也说不下去了。

嘉姆希德负责升降幕。默文示意降幕,幕快速降下。但男孩站的位置不对,幕底杆子击中其后背,将他打翻在地,幕落在他身上。只有头露在外面。男孩大呼救命,嘉姆希德慌了手脚,忙拉男孩的腿,但幕太重,拖不动。最后默文快速提起木杆,将惊恐万状的男孩拽回后台。观众霎时一片欢腾——灾难转眼化作喜剧。

默文还爱看无声电影,以及古吉拉特语和乌尔都语戏剧,其中一些剧目在巴里瓦拉剧院演出。另一个有吸引力的是马戏。马戏团每年一次进城,默文和兄弟朋友们必看。

默文总是忙忙碌碌,常说:“没有什么比无所事事更糟”。他精力充沛,从不闲着。贝利在笔记中回忆道:“从不见默文无所事事,他总是沉浸于学习或读所喜之书。累了就来和我们一起做游戏。他热情勤奋,行为和性格完美无瑕。”

对不喜欢做事的朋友,默文劝他们跟他一起做。在默文影响下,这些懒人也勤快起来。对此也没人反感,因为默文是他们的领袖。比如,贝利对参加学校体育运动没兴趣,默文劝他参加比赛。年度运动会,之前从未报过名的贝利,名字却出现在运动员名单上。有个学生通知了贝利,贝利找校长说,他不能参加,他名单上的名字是误加的。文道森神父告诉他,既然名单上有他的名字,他就得参加,否则从学校开除。贝利只好参加比赛,尽管不是体育健将料子。后来发现原来是默文施的计。

默文想改变这个天性较懒惰、又不爱学习的朋友。贝利不招同学和老师喜欢,主要因为其傲慢性格。训诫对他也无甚效果。校长通知贝利的哥哥霍米,他弟弟再不改正,就得除名。

霍米知道默文能够影响贝利,就把校长的通牒告诉了他。默文马上找贝利谈话:“文道森神父告诉霍米,今天要对你测试,通不过,他只好通知你父母。校长威胁要把你开除。”

贝利问:“嗯,默文,我该怎么办?”

默文回答:“午休后要测试你;你必须牢记我给你的这首诗。”

贝利答应。他没回家吃中饭,留在校园的僻静角落学诗。离开学校他倒不在乎,但不想失去默文的陪伴。下午文道森神父测验贝利,要他背的正是这首诗。考试通过。连文道森神父都向他哥哥霍米夸奖贝利。深知贝利懒惰性情的老师同学,对他通过考试都深感诧异。多亏默文帮助,贝利得以留下。

默文写诗,也希望贝利做诗人。他写出第一行,要贝利续第二行。贝利苦思冥想,尽力而为。偶尔,两个朋友会和谱一首格扎尔,还到附近穆斯林圣人陵墓,或城西南约3英里的帕尔巴提山等僻静地,一同写作。

默文有作诗天赋。贝利却无灵感,写东西是一种压力。偶尔默文要贝利在规定时间,写一首诗。贝利煞费苦心,写完给默文过目指正。

这个时期,欧洲著名占星家,布朗先生,在普纳生活。他和希瑞亚熟识,说服希瑞亚让他测测默文的未来,因为他已注意默文很久,想看看这个孩子的星座。

默文不相信这种秘术,但在父亲坚持之下,在15岁时有一天同他前去拜访。布朗先生还擅长看手相,想先阅默文手掌,再占星。他专注看了默文的掌心,困惑不解。一般人只需10分钟就看完,但布朗先生对默文的手研究了一个多小时,仔细看了每一条线,又查了各种书。而对希瑞亚庄重宣布:“将来,这个孩子将成为本时代最伟大的哲学家。”

不过,默文和父亲并不把这话放在心里。默文不喜欢算命,拒谈此类话题。随着时间流逝,家人也逐渐将布朗先生的预言抛之脑后。

几年后,另一个占星学家也对默文作了预言。结果准确,如下所示:

在这个星座下出生的人,将成就大事大善。勤奋刻苦……举世闻名。

虔诚笃信,有一天会舍弃世俗。成为大瑜伽士,受人崇拜。受其注目或影响者,都会因其人格魅力而被吸引。

总之,此人将为人类做大事业……他因何出生?在人间实现神圣意志和工作。这位杰出者将是所有与他建立联系者的救赎媒介。

默文的家庭成员又增加。故他们在薄伽梵达斯·查乌租房搬进去,住了两年。

默文因转学,不能常见老朋友们。就在距查宝地——赫兹拉·巴巴简居住处——不远的一幢楼底层,成立了“四海一家俱乐部”。来自不同宗教的男孩聚集一堂,收取会员费,用于租赁和购买用品。有会计和秘书,默文任主席,监督发票和收支。俱乐部设有象棋、西洋棋和扑克等游戏。还订阅了《印度时报》、几家古吉拉特语报纸和赛克斯顿·布莱克侦探杂志。购买的哲学和宗教书籍,由图书管理员负责管理。

四海一家俱乐部开放时间为上午7点至11点,下午3点至9点,关门时间雇人看管。默文还起草了以下6条规则:

1)禁止使用下流语言。

2)禁止饮用含酒精饮料。

3)不许在俱乐部赌博。

4)不许争吵。

5)禁止基于基督教、穆斯林、印度教或琐罗亚斯德教背景的个人优越感。

6)会员目标是博爱团结四海兄弟。

默文特别注意让所有成员都遵守俱乐部的条件。规定一周两天,让会员们就感兴趣的话题发表演讲,届时停止一切游戏。讲演日为知性者喜爱,对演讲热情洋溢。

每次聚会都由主席默文主持,介绍新成员。讲演日,非会员可作为客人参加。但不收女孩或妇女。新成员入会,都得做即兴演讲,这偶尔也会闹出笑话。轮到默文讲演,大家都聚精会神,副主席主持。

贝利回忆:“每周四,会员都可自选话题。听这种讲演自有其乐。在全体成员中,默文的讲演总是最好。星期天是假日,俱乐部大开,全体成员到会参加。但这一天没有游戏,大家一起演唱。这方面默文也最出色。他的歌声美妙悦耳。没有手鼓或风琴伴奏,他双手击鼓,用乌尔都语、古吉拉特语、帕西语唱歌和夏里斯(对句),大伙儿不由自主随之摇摆。中间,会有人情不自禁地赞美:‘哇,哇,美赫’,或者‘沙巴希(唱得好),美赫!’常引得路人在俱乐部门外驻足欣赏。”

俱乐部成员只有一位欧洲人,名叫理查德·狄奎,只会说英语。默文教他波斯语,以便做第二语言。理查德善良诚实又聪明,但不幸的是,加入俱乐部不久,忽然去世了。

俱乐部楼上,住着一个名叫拉姆纳施的男孩,深被默文吸引。拉姆纳施来自北印度旁遮普,父母双亡,跟兄长过活。拉姆纳施特别爱和默文相伴,加入俱乐部,就为每天见他。两个少年之间建立了深厚友情。

拉姆纳施还是俱乐部的第一个佛教徒。极虔诚,读了很多佛教和其他宗教典籍。他信心坚定,尽力遵循佛主教诫,口不离佛名。默文和拉姆纳施常一同到僻静地静思。尤爱到印度教的河阶火葬场坐,念不同的神名。有时待到晚上10点,交换对神、宗教和灵性的观点。这对不喜世俗的拉姆纳施如同甘泉。

一天,拉姆纳施给默文看他新买的一本讲佛主生平的书,《佛陀薄伽梵》。默文翻到一页,其中,佛陀说:“我重临人间时,将被称作弥勒——慈氏。”

默文即刻感到他就是书中提到的慈氏!他看着佛陀的画像,内心感到:“我是佛陀!”

但又自问:“我真是佛陀吗?”内在声音确认:“是的,默文,你是!”(美赫亦即慈悲之意。)

一天夜里,坐看火葬场焚烧尸体时,默文对拉姆纳施说:“我友,你对佛教这么有兴趣,为何不去仰光,多学些东西?”对默文言听计从的拉姆纳施,不久便动身赴缅甸的仰光。年仅16岁的他在缅甸染上重疾,回到普纳,住进赛荪医院,默文天天去探视。拉姆纳施告诉默文:“我回普纳只为见你,默文。”几天后,在默文一次探视期间,这个少年头枕着朋友的腿死去,不知道那是他的主——佛陀。

默文从少年时代就表现出慈悲品质。在四海一家俱乐部,他制定了济助穷人的计划。由17名男孩组成的委员会管理,因行事低调,名曰“秘密17”。默文的富有朋友们也为俱乐部基金捐款。捐款箱钥匙由默文保管。有时捐款不到位,就自己掏钱补上。继续这项慈善事业:帮助穷困家庭和病残者,包括入院治疗。

另一件事情,也体现了少年默文不寻常的仁慈。一天,他和贝利在兵站区的萨查皮尔大街上行走。因默文有要紧事要办,俩人匆匆忙忙。这时默文看见一个躺在路边呻吟的穷人。一般孩子会加快脚步过去,默文却不然,他停下询问那人的身份,在哪儿看病,哪儿不舒服等等。那人讲了自己的病,说自己从市政慈善医院拿药。贝利不耐烦,催默文快走,莫管闲事,让流浪汉躺着好了。默文挥手制止。最后贝利自个离去,抱怨说啥帮助也没用。

默文通过自己家庭医生的交涉,把那人送进了医院。还亲手为他脱去脏衣,烧掉,让他洗热水澡,换上新衣。默文陪护了近两个月,让他定时服药,补充营养,直到病人康复。病人痊愈出院时,默文帮他找了个体面的住处和工作,还时而去看望他。

默文16岁那年,辞去四海一家俱乐部主席一职。因为他需要专注学习,为大学入学考试做准备。他是俱乐部的活力,大家对他离去都很难过。理查德·狄奎被选为下届主席。之后不久,俱乐部解散,因为其他原始成员从圣文森特中学毕业后,不是上大学,就是参加工作。四海一家俱乐部成立只有几年,但通过它,默文在成员中埋下理想主义和无私服务的种子。

1911年12月,默文通过了孟买大学主办的大学入学考试。随即进入普纳的德干学院接受高等教育主修文科。学院还拥有一个设施精良的划船俱乐部,生源来自本地的不同宗教和社区。默文一如既往,在大学很快结交密友圈子,再次赢得同学和教授们的喜爱。大家都景慕这个杰出年轻人的领袖品质。

大学生时代的默文聪明活跃,常参加体育运动,板球仍是他的最爱,是位优秀的击球手和守门员。他在运动场上获得的认可,不仅因为他的机敏活力,还归因于他的运动风范。“默文在学院板球队很有名。”贝利回忆,“没有他,比赛没有生气趣味。”默文还是大学划船俱乐部的成员,有时晚间和好友们到穆拉-姆达河划船,度过愉快时光。

在德干学院,默文还组建了一个剧团,在萨查皮尔大街,姨母琵拉和姨父鲁斯特姆家排练。剧团在当地剧院公演过两三次,收入捐赠给慈善机构。

默文和朋友们有时参加克坦演出——印度教对神或古鲁圣人的叙事说唱。第六层面的圣人,伽德戈·马哈拉吉(1876-1956,1954年美赫巴巴在他陪同下给麻风病人洗澡。)年轻时在印度流浪,靠施舍维生。默文一次在普纳听到这位大圣人的克坦说唱。谦卑的圣人衣衫褴褛,但他散发的神爱,深深打动了所有听众。

默文还继续写作。时间允许时,就宗教主题创作诗歌,也写幽默讽刺诗,由朋友们高唱娱乐。实际上,默文的大学同学和朋友都管他叫“诗人”,有时又叫他“理想诗人”,或者“面粉豆糊诗人”——意指有经验的诗人,对各种主题、长诗短诗都得心应手。被称为“天生诗人”的默文,能轻松地用三种语言——古吉拉特语、乌尔都语和波斯语——写诗。常常纯粹为了娱乐,他就朋友们的随便建议,临场发挥。

据贝利日记,默文曾用英语写了一部近200页打印稿的完整电影脚本,连同别的故事构思,寄给环球电影公司。遗憾的是,剧本下落不得而知。(贝利的叙述可能不完全正确。更可能的是默文给一家美国电影公司寄了电影构思,而不是打印的脚本。贝利说没收到电影公司的回复,但据禅吉对佳尔兄弟的一份谈话记录,佳尔说电影公司做了肯定回复,希望默文发展其构思,但当时巴巴已遇到巴巴简,对这类事情失去兴趣。)

1912年,默文通过大学一年级考试,升入二年级。这期间,默文的一些朋友喝啤酒,他偶尔也会加入喝一两杯;但不喜醉酒。默文是位佳友良伴,欣赏有趣的笑话,总是设法让周围人快乐开心。

大学教授也很赏识默文,期待他在世间有大作为。班里的年轻人都尊敬信赖他,把自己的弱点坦承相告。甚至有的同学考试不及格,会恳求教授让他们通过,只为能留在默文的班级。

贝利和默文童年时期是最要好的朋友,但中学毕业后二人在一次痛苦争吵之后,分道扬镳。贝利骄傲自负,造成两人分歧。贝利没上大学,离开普纳,到罗纳乌拉的一家杂货店作经理。

贝利和默文再次相见已是一年多以后。一个晴朗的早晨,一些人走进贝利工作的商店。他们来自普纳,在赴堪达拉途中停下,到商店买东西。领队是贝利在圣文森特中学的犹太教老师戴维先生,他一眼认出以前的学生贝利,邀请他参加野餐。贝利因商店职责,婉言谢绝。交谈过程中,有人提到默文的名字。贝利很想知道默文怎样了。

默文也随大家来到罗纳乌拉,但前去看望已搬回罗纳乌拉、帮朵拉姨母和法里敦姨父料理饭店的哥哥,嘉姆希德。默文无意回避贝利,但也没去找他,因为不希望让他想起他们痛苦的分手。

不过,贝利听说默文也会参加野餐,欣喜万分。商店打烊后,他正准备去见旧友,几个伙伴同默文来到商店面前。大家一起到堪达拉,度过愉快时光。贝利想请默文原谅,但碍于其他人在场,只和默文微笑着交换了眼光。队里有一个好友,知道他们之间的分歧。当晚离开堪达拉之前,他对大家说:“我得请求我们尊敬的老师,戴维先生,利用他的影响,让我们中间的两个朋友,在分手一年多后,达成和解。这样美好的时刻,这再合适不过了。”

大家都想知道这两个朋友是谁。戴维先生也蒙在鼓里,要求报上姓名。贝利尴尬无措,戴维先生说:“默文不需要受影响……我相信他在任何方面都会牺牲自己。我知道二人仍是朋友,虽已久未见面。我建议二人交换啤酒,重归于好,也给我们今天锦上添花。”

戴维先生一说完,默文就站起,微笑着走到贝利面前,递给他一杯啤酒。贝利接受,试图表达感激之情,默文却口念神名,对他说:“只感谢神!”

野餐在欢快中结束,大家动身回家。贝利拥抱默文,同大家告别,留在罗纳乌拉。其他人回普纳。不久,贝利也迁回普纳,恢复了和默文的亲密关系。

译自宝·喀邱瑞著《美赫主》第一卷
翻译:美赫燕
校对: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