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讲

1926年8月5日  周四  美拉巴德

【周四，巴巴同满德里按惯例到卡卡·夏哈内家，出席每周一次的茶会和讲道。据《联合日记》记述，这次茶会上，巴巴对“服务”做了阐释。主要对象是当天到场的纽瑟文·萨达和维安卡特希·斯瑞达·钦乔卡。纽瑟文和钦乔卡都是美赫巴巴的坚定信徒，又是政治活动家以及圣雄甘地的追随者和同事。因此，巴巴关于自治（真正自治与政治自治）和无私服务的解释，对这两位参会者具有特别的针对性。——编者】

爱、欲望与束缚

茶乃人人喜爱之物，所有国家的人都爱喝。在古吉拉特语中，茶也是“爱”的代名词。只要继续在物质意义上被享用，茶和爱在成道者眼里便都是无用之物。一方面，饮茶过量会损害健康；另一方面，对茶这种有害饮料以及世间其他事物的爱（这里讲的是物质之爱）——这种爱也有自身害处。因为这种“爱”意味着欲望，带来摩耶的束缚。

凡是对束缚的渴望都不好。对证悟大我的渴望则极其崇高，也可以说是束缚——束缚于对全能者（Paramātmā）的爱：而这种束缚会把人从一切其他欲望和束缚中解放出来。

假设你的个体灵魂（jīvātmā）仍受心、精、浊体的束缚。因而灵魂的束缚是精神的也是身体的。不过当灵魂摆脱这些束缚的限制并与一切欲望之源合一时，便不再有欲望——没有心、没有宇宙、没有身体——只有独一无形无相状态（nirākār avasthā）。

只要我们的欲望处于身心掌控之下，就属于摩耶及其欲望领域。这些欲望由无形的印象构成。当这些无形的印象消失时，个体灵魂就被交给大灵（Ātmā）。也就是说，一旦摆脱了所有这些印象，灵魂便与原始、纯净的大灵合一。

在所有这些状态中，大灵总是同一个；只是业相不同。行动瑜伽、奉爱瑜伽等各种修炼都是为了消灭或者说烧毁业相。在证悟之前，你的一切行动本身都不完美；不管你怎样否认，这些行动都只是获得圆满、实现完美、证悟神性的方法。这些瑜伽的唯一好处就是引领你走向证悟，帮助你朝真理目标前进。只有在证悟之后所做的行动才算“完美”，因为只有那时的行动才没有业相；但对获得证悟前的任何其他行动则不能这么说。

真正自治与世俗自治

政治领袖要你们为赢得自治（swaraj）献出一切，乃至生命。我也要你们为重获真正自治而献出生命：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只是由于摩耶的运作而失去了。目前我们的物质世俗自治必须要从统治者手中夺取：换言之，你必须让现在不属于你的东西成为你的。这种自治属于摩耶。相比之下，灵性自治（也就是证道）从不属于除你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因而无须从别人手中夺取。灵性自治永远属于你自己，可你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所以，你们每一个人都要精进努力，征服并证悟大我。做到了这一点，你将不仅能自己享受，还能把这种享受赐予那些不知道者，这是物质世俗自治不可能做到的。因为如果你把世俗自治给予任何人，那就不是你的，而是别人的。

不过，排除这一切考虑，也就是如果你撇开为证悟大我所做的努力，只是坚守物质层面，那就要知道：这个身体、心、宇宙以及自治都只是幻相而已。

属于你自己的、由你证悟的、然后由你赐予他人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相比之下，这些世俗自治全都纯属乌有。这种印度自治不属于英国人、德国人，也不属于印度人，甚至不属于我们。不属于任何人。那又何必反对任何人享受这种自治？

打个比方，假设有人梦见一场大战四面展开。做梦者认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于是全心全意投入战争，竭力捍卫祖国，乃至不顾生命危险。但是突然之间他睁开眼，立刻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没有战争，没有敌人，没有祖国——他的或别人的。总之，没有这也没有那——这是他醒后才知道的。这就是为什么圣人们说，你们要努力觉醒。只有觉醒时你才知道一切皆乌有。那时你会发现没有心，没有身，没有宇宙，没有英国人，没有本土人。除了独一完美状态（Anant Avasthā），绝对什么都没有。

真正服务和成神之路

我们所讨论的这些职责、服务之道等等都提供了不同的道路。倘若无路可循，怎能抵达目标？因此，你们都要服务！服务——服务你的人民，服务你的国家。这些都是你们在此付诸实践的不同服务方法。毫不考虑自己的服务是真正的服务。做到这种无私服务后才能达到真我。证悟中，切割的刀具与被切割物是同一个。这是经过验证的真实体验。在那个体验领域，有关“哲学”“道理”的空谈和繁文缛节都毫无价值，不值得考虑。

再者，没有道路又怎能达到那种体验？所以，要找到道路，真正的道路，并且怀着唯一的成道目的去遵循。在做巴克提时忘记自己，就是真正的巴克提。行动之道也同样：在行动中忘记自己者是在从事真正的行动。

换言之，不管遵循什么道路——巴克提（祈祷与信爱）还是行动之道，都必须忘我地做。

只有那时才能说踏上了真道。只有那时，来自彼岸的光明火花，也就是光明、大知、大能、极乐火花，才会降临心中，从而使人能够朝目标逐步迈进。在前进过程中，人会获得某些能力，如果他滥用这些能力（施奇迹），落入这些能力的魔掌，那他就完了。但如果他有幸逃脱这些能力（可被比作光线）的诱惑，他就会抵达目标，与太阳合一。与太阳合一时，他发现自己在这种光线遍及的所有地方，可以说无处不在。

现在来看图19中的太阳及光线。

假设其中的一束光，韦希奴，处在第四位置。这排除了他占据只容得下一小束光的第三、第二或第一位（除第四位置之外的任何位置）的可能性。作为太阳的一分子（一束光），他虽然填补了第四位置，但却不是太阳本身。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太阳的一分子。当他最终与太阳合一时，才证悟到自己就是光线遍布一切的太阳。

没有赛古鲁的帮助，这种合一和大知是极难获得的。因此，就连甘地这样的伟人，一个举世公认的“圣雄”（他确实是在追求光明与证悟），就连这样的重要人物也希望找到一位古鲁。

行动瑜伽士在履行世俗义务时，无论在行动上多么真诚、坚定、刻苦，但（作为不完美者）总是还有缺陷，游戏就这样继续下去。因为他虽然心中基本上知道自己肯定能够成功（因为真理一直在），但他对自己在这场伟大游戏中是否真能取得成功，心中仍有一丝怀疑的阴影。在行动瑜伽（为世人服务）道路上，一个人也许会付出真诚努力，但对自己是否走在正确道路上，还是会有一丝怀疑。只要求道者还不完美，怀疑就在，即便是有众多人追随他。因为这些追随者像他一样无知，或许更无知，因为他们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对求道者必须遵循的正确道路缺乏明确知识或体验。

只要身心和能力依然有限和受限，因而不完美，那么热爱真理者（热忱的工作者或称行动瑜伽士）就一定会在道路上摇摆，偏离迄今所遵循的正确路线。他每走一步都必须咨询内心深处的良知：自己是恪守正道还是误入歧途。

不过，尽管有这些怀疑和不完美，一个人必须在服务众生的道路上付出真诚努力，丝毫都不考虑自己。他必须忘我地做一切行动（karma）、一切信爱祈祷（bhakti）、一切专注（dhyān）。这能确保他与一位真古鲁（也就是赛古鲁）建立联系。唯一的前提是他要始终坚持“我什么都没做”的信念，即便是在对人类提供最伟大的服务。因为如果那个“我”闯进来，妄言“我”做这、“我”做那，那么该死的自我主义就会登场，实际毁掉迄今所提供的服务的功德（puṇya）。

真正的巴克提意味着一天死亡一千次。尽管如此，这还是要比无我服务之道容易：后者要难得多，几乎不可能，千万人中只有一个幸运者赢得证悟奖赏。无我服务的不可逾越困难在于：唯一能够提供这种服务，是那些已经抵达证悟目标、随后从那个崇高状态重回人身来服务他人者——通过让他人成为像他自己一样完美。这种真正的无我服务，凡人不可能做到，只有像图克拉姆、罗姆达斯、那姆德夫这样的真圣人才做得到，而且也仅仅是在获得证悟之后。

“你要渴望被箭射中，就要缔造一颗大心。”

也就是说，如果你渴望体验箭伤，首先要缔造一颗心——甘愿投入这种危险游戏、勇敢承受考验和痛苦的心。

这行诗不仅表达了外部意思——缔造一颗心），还进而说明：必须悄悄忍受伤痛，不让人知，毫无怨言或痛苦迹象。哪怕被切割劈砍，受到致命内伤，都绝不表露在外。因此有诗云：

啊，那是怎样的燃烧！怎样的觉受！怎样的爱，怎样的渴望！面对那种烧灼感受，就连太阳的酷热都黯然失色！所有这些火的考验，都是为那些尚未找到古鲁导师的自力求道者保留的。相比之下，那些找到古鲁的求道者，唯一需要的是全心全意绝对臣服于古鲁。除了盲目服从，不必遵循任何其他道路。对古鲁的命令，哪怕在理智上排斥，也要服从！即使有违自己的意愿或理解，也要照他的话做，遵守他的命令。这是较为容易的路线，如果你有幸被赐予这种机会的话。因为一个人倘若渴望达到真理目标，就必须让自己在那个渴望中被彻底焚烧吞噬，完全不顾虑身、心、灵。这是最困难的。

回到喝茶比方。只是边想喝茶边在美拉巴德闲坐，是没有用的。你必须离开那里，来到这里，必须付出努力才能喝到茶。光靠渴望是不够的。在追求那个成就的过程中必须精进努力。